[短篇]夏日与黑夜物语之三：一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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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08/17 | 编辑

夏日与黑夜物语之三：一日变

§I：梦

雪。
不应存在于这个夏日的，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的：
紫雪。
视线从深陷于紫雪中的双脚拉回到上面。
橙色的海洋高悬于头顶。
浮游嬉戏在其中的鱼儿，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已在眼前，却不在可以够及的地方。
环顾一遍。
周围的风景如此虚幻。
紫色的雪，成为天空的澄海，无尽的樱花树，以及花瓣铺成的花野。
还有，脚下这令人怀念的土地。
软软的，正好可以让脚跟微微下陷的泥土。
轻轻一嗅。
掺杂着新草气息的味道如约而至。
怀念与陌生的风景让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不真实的存在。
或说我，是不真实的存在？
我是被拙劣地添加在这幅画中的伪物吗？
或者只是一个凑巧经过于此的过客？
我……

§II：我的早晨
2010年8月3日

“原来是梦啊…”
在清醒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梦。
在反应过来那是梦之后紧接着感受到的就是酷热。
现在正值夏日中伏，一个只是站在大街上就能让人热晕的节气。
而我所住的地方，并不比大街好多少。
不足二十平方的狭小空间中塞满了最基本的家具。
而余下的空间，不是被书占据着就是被长出的草喧宾夺主着。
更令人头疼的是……
向上望去：
屋顶的漏口正不断地渗漏出刺眼的阳光。
虽然这个漏口增强了我这个狭小空间的通气程度，但是雨天漏雨，冬天漏寒风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呼…”
手压了一下吱吱作响的床板借力起身，在立直僵硬的身体后朝屋外走去。
“好热好热”
刚出了低矮的门后就遭受到了太阳无情的突袭，直射在身上的光烫得好似要将头发都烧起来一样了。
心想着是不是要把头发全剃光以免以后再遭这样的苦的我走到河边，直接把头埋入水中。
突入到完全是另一种温度的环境中的感觉真的很棒，就是头皮感觉像是被紧紧钳住一样。
面颊感受着水流的流动，精神稍稍从酷暑的冲击中缓过来。
“啵啵啵~”
一边发出着某饮料广告中的特效声一边把头从水中回抽出，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后用放在溪边的洗漱用具开始解决洗漱问题。
其实生活在河边也蛮方便的。
更何况这河很干净。

趁着水珠还没有被阳光晒得魂飞魄散，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六旋紫伊，这就是我的名字。
虽然名字蛮帅气的，但是现况是——我可真的配不上这个帅气的名字。
我是一个游民。
再细说一下就是一个无业者。
每天都靠打零工来勉强维持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结余什么的几乎没有。
生活环境嘛，正如刚才所见。
一栋建在桥下的违规建筑。
先说明，这可不是我建起来的，而是在我来之前就存在的东西。
据说前几辈流浪在此的人都一直住在这个小屋子中。
哦，关于这个小屋子还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一旦这里有人住下，未有屋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再在这个屋中定居。而一旦现任屋主在连续的15天中在这里只住了10天以下的日子的话，视作现任屋主放弃了对这个小屋子的占有权。
很奇怪的规矩吧？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渐渐把这个规矩记住了，毕竟我可不想再流离失所了。
唔…好像忘了说我的年龄了。
我19岁，很年轻吧？
啊…虽然说对于我这个现况年轻不年轻压根就是没意义的事情。
要说我的兴趣的话，应该是看书和吹口琴吧。
虽然我穷得要死，不过书的话，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买一本。
偶尔也能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捡到一些书，算是令我比较欣慰的事情了。
口琴这个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技艺。
……
开玩笑的，其实是我在琴行帮工的时候学会的。
那个琴行的老板人很好，很照顾我，最后在我的打工结束后还送我了一个口琴。
口琴可是一个好玩意儿啊，一个人的时候还能解解闷。
虽然我几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就是了。
诶？你问我的父母在哪里？
这个啊…虽然由我来说可能有些那个什么，不过事实是这样的：
我三年前同父母在这个城市中旅行的时候与他们走散了。
之后虽然也尝试过联系他们，但是都以无果告终。
三年了啊……
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吧，也许。
嗨嗨，这个话题先结束。
总之这就是我——六旋紫伊的自我介绍。

“呼…接下来…”
翻开了身上的记事本，查找着今天的日期。
“今天的话，是要去风流庵帮工啊…”
风流庵是我经常去帮忙的一家酒屋。
虽然名字很奇怪，但其实只是一家正常的酒屋而已。
据那里的松阪老娘（就是酒屋的主人）说，风流庵的意思其实是：风一动就可以让客人潮潮不断地流入的简朴酒屋。
其实我一直都想说……
松阪老娘你酒屋名字的寓意可一点都不简朴！

“恩，确认完毕，在去那的路上解决早餐吧”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我便朝今天的工作地点走去。
说起来这三年的流浪的生活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我与世界的距离是多少？
三年前的话，不，应该是更久以前开始。
在那些时候，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我活在世界之中？
而现在，会想这个问题的我大概是活在世界之外？
不过我倒是已经有结论了。

“呦，穷鬼~”
偶遇不想遇见的人。
（真倒霉…）
叫我穷鬼的这个人是我在琴行打工认识的人。
一言蔽之：是个令人讨厌的大少爷。
“呵~今天也穿得这么整齐，是要去和哪里的野妹子约会呢？”
这个人经常光顾琴行，也因此在我在琴行工作的那段时间与我熟悉起来。
不过基于他对我的言行全都是恶劣的，我也渐渐地懒得理他了。
“……”
不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喂喂~不要这样不理人嘛~”
他拉住了我的衣袖，眼中尽是蔑视。
说实话，我真想给他一拳。
但这个少爷在这里的势力范围不小。
（真是…没办法）
“我是去工作”
平静地告诉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哦呀？你？你还会有正式的工作啊？不就是打打零工一天整个百八千的，那也叫工作？”
这位少爷在嘲讽之尽其能事这方面可真是天才。
“即使那样，也是工作”
“别开玩笑了吧~你一年挣的还不及我一小时花的，来跟着我吧，保证你的收入翻个万倍。呵呵呵呵~”
（笑得真恶心）
“抱歉，我拒绝”
“喂，你这小子不要不领我的好意啊”
他抓起我的衣领，一脸不爽地看着我。
不过他的脸扭成了苦瓜状，让人想发笑。
强忍住笑意继续拒绝他：“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领你的这份好意”
“你？要叫‘您’，听懂没？”
“啪啪”，脸颊被他拍得作响，大少爷歪曲着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呼噜出这些话。
纠正一下，我不是想给他一拳。
我是想给他打一顿再抛到河里。
（忍不住就前功尽弃了）
咬着牙，强憋出笑容：“真不好意思，我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哼，真乖，再拴上一条链子就能做我的狗了。走吧走吧，不想做就算了”
他放开了我，坐上他的车走了。
“……”
站在原地整了一下心情后，继续朝风流庵走去。

我的结论就是：
我离世界的距离是46102770。
这个距离是这样计算的。
三年是94608000秒，而减去睡眠时间是70956000，再把令人感到不爽的时间翻以三倍就是145720000秒，然后再减去翻以两倍的欢愉时间，结果就是102450600秒。
最后再除以本地的恩格尔系数40%并乘以我的渴求度和被满足度。
这样就得出了46102770这个数字，
顺便一提，这个算法只是我一时兴起想到的。
至于最后得出的这个数字的单位我还没想好用什么。
不过的确，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现在。
每当看见街上匆匆如游鱼般穿梭来去的行人我都会这样想。
哪一个人都不像我，哪一个人都不是我。
处境，性格，遭遇。
都不会是像我一样。
当然了，我也不认为自己悲惨到什么地步。
只是单纯感觉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已。

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步行后，我到了风流庵的店门前。
从正面看去，风流庵是一件蛮古风的居酒屋：几乎全是竹制的屋体，而整个屋型的样式也不同于现在频多的欧式风，是十分简朴的独栋东方风格。
拉开拉门进去后，一个声音迎面而来。
“呦~你来了啊，六旋”
一看到我就打招呼的这个人是我在这个城市屈指可数的熟人或说朋友之一——石川陵南。
他是这里的正式员工，与我相处的时间有两年左右，人很不错，算是我在这里可以依靠的人之一。
“恩，我来了，现在还不算太忙吧？”
对他点头示意后朝后廊走去。
“还好还好，早上毕竟来的人少嘛，晚上的话，如果没有你的帮忙估计我们就要忙死了”
他说着递来工作服，在换上后我问他：“松阪老娘呢？”
“她啊…她还在睡觉。昨天你没来，你可没看到那人多的啊…快累坏我们了”
“这样啊…不过这几天我晚上都会在，你们就算想累死也难”
“嘿，谁让六旋紫伊是个超级工作狂呢”
“陵南你也不逞多让”
互相打趣完后正好有客人进来，于是我的工作时间就开始了。

§III：我的午间

“啊…超热…热死了”
陵南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嘟囔着。我看了看窗外的亮度，随口说道：“估计这天气也不会有客人来了吧”
“是啊…”
陵南说完干脆整个身子沉在桌上，样子非常像是死尸。
如果他再翻一下白眼的话他就是一个死尸。
“叮铃铃”
拴在拉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天气居然还有客人来…）
惊讶之中看着那位顶着炎日到此的客人。
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她身着一袭绿色连衣裙，在这尽是暗色的风流庵中非常显眼。
“梅酒和两份风流庵炸肉”
她走向了屋中的一处，坐下后如此说道。
“了解~”
应该是因为看到了难得的养眼客人而变得殷勤的陵南“歘”的一下站起来，一路小跑着去准备东西了。
“今天天气真热呢，感觉只要站在街上一会儿就会脱水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位女子看向我这边说道。
“是啊，最近到了三伏节气，难免会这样的”
顺着她的话回道，而她向我招招手：“小哥来这边聊聊，正好打发下时间”
以前也有客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一般只要是不会妨碍到工作我都不会拒绝的。
“小哥你今年多少岁了？”
在我在她的旁边找个位置坐下后，她用白皙的手托着脸向我问到这个每个客人都会问的问题。
“19吧”
淡淡答道。
“真年轻呵，在暑假里打打工？”
她轻轻笑了起来，抿了一口茶后继续问我。
“不，我没有在上大学，只是在这里打打零工”
“啊…抱歉抱歉，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小哥你这么小就开始工作，真辛苦啊…”
她一脸苦恼地感慨道，而这种反应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之前很多客人也是这样的。
对此，我也只得依然淡淡地说出现状：“没办法，不辛苦就生活不下去”
“小哥你的生活很苦吗？”
“唔，一个人住，说不上多苦吧”
“诶？一个人？这可真是…”
她屏住了呼吸，仿佛想要说什么，良久，她轻启双唇缓缓说道：“人间过了那么久还是没变化呵”
“恩？”
疑惑地看向她，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自言自语啦”她冲我摆摆手叫我不要在意，但下一刻便又抛来一个令我更加莫名的问题：“说起来小哥你怎么看这个世界？”
“怎么看这个世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一梦人间又是几十年…哎呀，忍不住又感叹了呢。只是好奇”
“好奇？”
（奇怪的女人…不过…）
告诉她也无妨，虽然只是一时兴起。
“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是与我无关的”
“哦？此话何意？”
女子稍稍倾向了我这边，看起来是对我的话感兴趣。
“因为我是一直活在我的世界中”
“‘你的世界’中啊，小哥你觉得你不属于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
“至少现在不是，这个繁华的城市不属于我，而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就离我更远了”
无论说出时的语调是高昂、失落或是淡然，我的这个认识是不会改变的。
“是因为生活辛苦吗？”
女子眯起了眼，语气柔和了许多，而这柔和的语气却未能使我的心境有任何的变化：“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
“故弄玄虚的说法，因你的生活而与世界疏离”
“因我的心而与世界疏离”
“所即你的似是而非的说法”
她用食指轻敲了一下桌面，清脆的响声荡在嘈杂的蝉鸣声中。
“就是这样，我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生活还是因为我的心让我与这个世界渐行渐远了”
“不过啊…小哥，你不觉得你这个说法有点严重了？”
她削长的五指转起茶杯，深嵌在螺旋纹间。
“的确…是有点自伤自哀了”
“放轻松啦小哥，人生还是会有很多转机的”
“希望如此”
（但，可能吗？）
三年的时光已经让我变得有些麻木了，我从抗拒这种生活慢慢变得适应了它，适应了我原本唾弃的东西。人的习惯一旦定下，就很难改变，现在每天的生活，已变得如呼吸一般平淡了。
（甚至包括那欺凌？）
也许甚至也包括那欺凌。
“唉…看来东西上来了呢”
女子看到了端着东西，一脸狐疑地朝着我们走来的陵南如此轻叹。
“那您慢用”
从椅子上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女子拉了拉我的衣袖：“嘿，小哥，我晚上还会来，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继续聊吧”
“好”
答应后无视着陵南朝前台走去。

说起来真奇妙，和这个女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头有种微微一松的轻松感。
也许我需要一个倾诉者吧。
即使这样无法改变生活的现状，但我的确需要一个“触点”。
毕竟对我这样一个“世界的陌生人”来说，越能触及到这世界，我的满足感也就越大。
“晚上吗，真期待”

§IV：我的夜晚

“叮呤”
“叮呤”
拉门上的风铃几乎是一刻未停地响着，一到晚上客人便多了起来。
（真是忙到要死了…照今天这个样子，晚上松阪老娘数钱的时候会笑开花吧…）
“喂~紫伊拿三客A套餐到16座~”
“了解~”
无奈地叹了一下气后跑到前台拿好东西送给客人，期间还顺便环顾了一下店里面，寻找着中午的那位女子的身影。
（不在啊…）
难免有些失落，不过现在的状况也不允许我有更多的空闲来失落——“小哥来三份风流庵炸虾”。
人很多，我很忙，就是这样。

在迎来一批又一批与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后，那位女子终于到来了。
“呦，小哥，看起来很忙啊”
她还是中午的那副打扮，不过不知为何，在夜色的衬托下她变得更加妖艳了。
“还好还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心中变得欢喜起来，语气朗然地问她。
“还是和中午一样”
她边说着，还是坐到午时她所坐的地方，宛若处莲般静静地等着。见此我也赶快跑到前台告诉陵南她点的菜。
“嘿，美女一到你就比我还殷勤”
陵南用手肘顶了顶我，侃味十足地对我说道，还不忘讪笑两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多说了，兄弟我顶你，勇敢地去做吧！工作的事情就先交给我好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帅气地留给我一个背影跑去力量全开地工作了。
（陵南好兄弟！）

征得松阪老娘的同意后（我很奇怪为什么松阪老娘会答应得那么爽快）我便来到那位女子的身边坐下了。
“没打扰到小哥你工作吧？”
“朋友答应帮我一会儿，所以现在还是没问题的”
“真是个好朋友啊…”
她感慨道，眼睛无意地正好与我对上。
纤长睫毛下的棕色瞳孔泛出的神采沾染上屋中光影的颜色后，有了些醉人的恍惚感。
“……”
“……”
对视一会儿后我终于忍不住撇过头，这样看太不好意了……
（我的脸会有多红啊…）
“呵呵，小哥你能再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吗？”
“恩…”犹豫了起来，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如果说我没一点戒心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不知她为何会对我感兴趣。
“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是可以的…毕竟我这样问也是很奇怪…”
从这样说着的她的身上飘来了一股味道，气味从鼻中灌入大脑，大脑即似痉挛了一下，醉感迷幻了我的视野。
现在的我，在哪里？
“其实告诉你也没差啦，其实我本来不是一个人生活的”
“哦，怎么回事？”
“三年前与父母一起在这旅行的时候，我与他们失散了”
“但是即便是失散也可以取得上联系吧？”
“我试了很多遍，结果呢，就如你所见——还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可真是…”
“这个倒不怎么重要，目前我的生活现况才让我头疼”
我是怎么了？怎么停不下地说着这些？
“小哥你活的…那个…不怎么好吗？”
“没那么夸张，也就是勉强过活的程度吧”
“瞧你说的轻松的”
“轻松吗？嘛…那就是这样吧，虽然我知道这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好奇怪，为什么我会说这些…原本我深埋于心中的事情，好奇怪，太奇怪了…仿佛被剥光后曝露于人前一样——毫无遮掩。
但是我还是在说着：
“无可奈何的苦中作乐”
“小哥你…”
欲言又止的她被陵南的声音打断：“喂！你们要干什么？！”
一阵电击流过大脑，身体的感觉回来了。
现在我是我的。
“就是那个人吗？”
循着声音看去，一堆黑衣人正在店里寻找着什么。在看到我的时候，其中的一个人指向我对旁边的一个顾客问道。
在那个顾客畏缩地点点头后，那群人朝我走来。
“六旋你还傻愣着什么？！快跑出去！”
“诶？”
不理解陵南的话的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跑啊！”
看样子好像有点不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果然听陵南的话才对吧。
“抱歉…看来我要先离开一会儿…”
丢下这句话给女子后便朝后门的方向跑去，拉开拉门后跃入巷中……

“嗒嗒嗒”
背后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带着危险的意味。
我对现况还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实感。
莫名其妙的吐露心声，接着立刻被追赶。
（这都算什么啊！）
跑着，不停地奔跑着。但即使这样还是没甩开后面的那些人，他们就像猎狗一样死死地追着我。
“呼啊…呼…”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反观后面的那群黑衣人，个个都不见有什么变化，气都不带喘一下。
幸运的是，前面就是深巷的出口了，只要跑出去的话……
“呦，又见面了”
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堵在巷口。
“你…”
为什么会是他——这个令人厌烦的大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啊？”
这样说着，他向我走来。
“……”
身后的情况未允许我有过多犹豫的时间，我向那个烦人的少爷右边跑去准备绕过他继续向前。
“别这么急嘛…”
冷不防地，那位大少爷唰的一下伸出腿挡下我前进的去路。
“你要干什么？”
瞪视着他问道，没想到他笑了两声回我：“哎呦喂~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问才对吧？”
“唔…”
双手被人架住，动弹不得。
“诶，死狗，乱泡女人也是要看那女人是谁的啊”
（什么？）
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他……
“呜！”
毫无预兆，他一拳打了过来。
胃液翻腾。
胸口一紧，呼吸在那一瞬都卡住了。
“咳咳…咳…”
忍住冲上喉头的呕吐感，抬起头看向那个大少爷。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你的，啊…真恶心呢，一想到我喜欢的女人会对一个贱狗产生兴趣我就全身上下恶心得发颤…”
“咚！”
腹部再次受到重击，皮鞋的尖端好像已经刺破皮肤直接顶到了胃部。
胃液涌上喉头，冲破牙齿的阻拦，一滴滴地从嘴边渗泄下来。
“哦呀，真难看。小心点啊，可别让你这只狗的口水滴到本少爷我的身上了…嘿！”
“噗！”
牛皮革的味道碾压在鼻子上。
压下压下压下压下压下压下压下。
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
踩踏踩踏踩踏踩踏踩踏踩踏踩踏。
“叫啊！叫出声啊！你这只死狗！来吧来吧，喊出来吧！求饶吧，像一只丧家犬一样求饶吧你！”
脸在不断地被踢踏蹂躏着。
刺啦刺啦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刺啦刺啦的声音。
好像小时候看电视没有信号时的声音。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少爷…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啪”
清脆的掌掴声。
“狗东西，搅什么乱。没看我正打得爽吗？！我告诉你，这种人就算死上一万个，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听懂没？”
“是…少爷您说的对…”
余音之后又是接踵而来的暴打。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视野暗了起来，耳中只回荡着嗡嗡的杂音与夜蝉鸣声。
“哈…哈…光是打着真没意思，哦…找到好东西了…喂，你给那个给拿过来”
犹豫的脚步声从身旁穿过。
“咣当”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响声。
然后是窸窣的扒拉声。
“呕…”
什么人发出了强忍呕吐欲望的声音。
“拿过来，快点！”
在催促下，脚步声再次穿过身旁。
“放到那贱狗的面前”
腐烂的，混杂的，刺鼻的味道盈入鼻中。
有点像是酸了很多的酒精的味道。
难闻的气味几乎要埋没住呼吸。
“喂，听好了贱狗，如果你把这个舔得干干净净的话。今天看到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被架紧的双手获得了自由，没有支撑的身体也随之直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石粒全方位地硌疼着压在其上的身体。
触觉灵敏得可怕，每个石粒的凹凸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快舔吧”
“啪”
一包东西掉在面前。
味道，就是刚才的。
“舔吧，你这只死狗”
好累。
什么都不想做。
“喂喂，你还想挨打吗？”
侧腹被踢了几脚，在头发被粗暴的拉起后，烟气扑面而来。
“快·给·我·舔·啊”
“嘭！”
头被强横地按在黏稠的东西之上。
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杂碎粘在了脸上，气味与疲惫感几乎令我窒息。
“啊哈哈，狗就是狗啊…看看这样子…真是一条饥不择食的贱狗啊！来来来，快给这拍下来！”
反抗的余力已不剩一点了。
连悲愤的力气都没有。
好累，好累……
真的想就这样结束。
结束什么？
结束这个痛苦，结束这个耻辱。
我想结束一切。
眼皮好沉……
如果闭上眼睛的话，我会不会就这样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嘿，这狗看起来已经昏过去了啊，真没意思”
鞋底狠狠地压在头上，脸深没入秽物之中。
“少爷，这人要怎么处理？”
“就扔在这里，这只死狗被教训的差不多了。哼…明天再继续来玩这只贱狗吧”
结束了吗……
可以睡了吧……
那么晚安吧…不友善的世界……
“哦呀哦呀，现在的人类还是这么卑劣呢”
一个清澈的声音穿透朦胧的疲倦感直达大脑。
“诶？你…哦~原来是早上遇见的那位美人啊~”
“恩？你是什么？没什么印象呢…”
“啧…美人呦，早上我一见过你可是就忘不了你了啊~”
“那可真是让我困扰呢”
清亮的跫音回荡在巷中。
慢慢地，坚决地，劈开一切地。
到达了我的身旁。
“哎呀呀，你们人类对同类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呢”
“美人别靠近那只死狗嘛，那么脏的东西碰到可是会生病的哦”
“哼…如此吗？”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脸被柔软的肌肤轻轻捧起。
“喂…美人别碰啊！太脏了！”
被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脸上的粘稠感渐渐散失。
“比起这些，更脏的是你的内心吧”
“什么？！”
声音从耳边静静潜入：“呐，你想反抗这些吗？”
“是与否，只要回答我就足够了”
如果，如果真的能改变这一切的话……
我，要把一切全部逆转！
“……”
尽力张开沾满粘稠液体的嘴巴，在充满污秽味道的呼吸中掺入自己的决定：“是…”
“了解了，那么…”
呼—————
世界开始颠倒。
视线飘忽不定，触感若即若离。
片刻，支离破碎的意识散落在绵软的土地上。

“诶…这里是…”
眼前的景象与梦中一样。
飘落着梦幻羽翼般紫色柔雪的澄海天空。
无尽的樱花树汇成的海洋，散落一地的花瓣。
味道。
故乡泥土的味道。
这一切……
“都是梦吗…”
“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循声望去，正是那位女子。
“你…你是…”
“妖怪啊，哦不，也许叫妖精更好一些？”
（什么？）
“你没在开玩笑吧…”
“那这又算些什么呢？
她摊摊手，向我展示着她背后的那片澄海之空。
“如你所见，这里即是‘现实的梦境’，而我，正是制造出这梦境的存在”
“难以置信…”
“有什么好怀疑的，还是你需要我来展示更多？”
她轻笑着说道，那笑容，凌驾于万物般傲然，仿佛在宣告着她是一切的主宰般。
“不…不用了…”
“哼，也好，那么直奔主题吧——力量的赋予”
她向我走来，脚步轻柔缥缈，不时被掀起的地上的樱瓣幻化成粉色的风。
“你，准备好接受这份力量了吗？”
“我…”
如果能逆转一切的话，我会的……
而现在，正是时机。
“准备好了”
“呵”
喜悦之情掩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流露出来，她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那，这力量就归你了”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刻，眼前绽开了白光。
刺穿了视网膜，燃烧了神经。
光如液体般顺着管道灌入大脑。
然后。
爆裂，绽放，充溢。
凝聚，凝滞，凝结。
化为一个点。
点化为线，后展为面。
白茫茫的光消失后，眼前的是……
“少爷…这，这家伙站起来了…”
那群黑衣人和那个少爷。
欺凌我的那群人。
“怕什么，上去给他再打趴下啊！”
一个黑衣人跨了一步，高举的拳头即刻落下。
不用躲避。
直觉这样告诉我。
拳头不知为何开始发痒。
机械地举起，向他挥去。
“哇啊啊啊！！！”
击打的地方，已与周围风景同化。
或说，我击打的地方，已经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啊？！”
骚乱的气息淹没在浑浊的空气中。
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
“嗒！”
脚借地使力，接着……
“什么？！”
我飞到了空中。
俯瞰着下面的那些人，我脑子中……
我，我在想些什么呢？
不真实的事情，确确实实就发生在我的身上。
而我，已经有了这力量。
可以反抗暴力的力量。
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可以免受欺凌的力量。
也是，可以制裁的力量。
我可以制裁这些人。
不，还可以更多。
我可以把以前的事情全部扳回。
不知为何，如此确信：只要有这力量，即使是神，我也能杀给你看。
“啊哈…啊哈哈哈…”
俯冲向下。
挥拳。
“啪！”
手陷进了脸里。
破开的脸像是被打碎的西瓜一样，杂乱的东西沾了一手。
血腥吗？
真的很血腥吧。
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呢？
恐惧丝毫未起，只剩发泄的冲动。
没完，一点都没完……

“嘎啦嘎啦”
在踩碎最后那个黑衣人的手骨后，眼前剩下的只有那个大少爷了。
“你…你…”
说不上来一句话的他已经被逼到巷子的死角了。
现在，该被欺凌的人是他。
“大少爷，现在的感想如何呢？”
说着，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你…滚…滚开啊！”
“恩？”
朝那只踏过我的脚踩去。
“啊啊啊啊——！！！”
就像是在踩棉花一样，那只脚轻易地变成了一滩扁酱。
“现在，立场可是转换了呢，呐~这样吧，如果你肯趴下来舔我的鞋的话，我就放了你”
“我…我…”
支吾着，那个原本趾高气昂的大少爷趴下了身子。
“来舔吧，败犬”
他伸出了舌头，缓缓地，犹豫而畏惧地，朝我那被血与碎块沾满的鞋伸来。
只差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只差一点点，马上就要……
最后的毫厘之距，就是现在了……
“呜呜呜…”
舌头颤抖着，舔了上来。
“啊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
一切都逆转过来了！
什么势力！什么后台都让它见鬼去吧！
现在能决定一切的只有我！
只有我！
管他什么少爷什么的！现在还不是在舔我的脚？！
“啊哈！啊哈哈！”
“可以…放了我吧…”
低头看向那个啜泣着的生物，止不住笑意地告诉他：“啊呀，这可以不行啊”
“你…你不是说只要…”
“我怎么会放一个看到我做了些什么的人回去呢？啊哈哈哈哈…去死吧，一点都不疼的！”
西瓜？
或者说是草莓什么的软软的水果之类的。
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呢——
踩爆一个人的头。
“哈…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看到地上那狼籍的景象，原本就止不住的笑意更加狂放了。
散落一地的碎片，粘着毛发的肉块，幸免于难的眼球，辨不出是什么的软组织。
这一切，都是那个之前还一直欺辱我的那个人的！
“一切都…一切都…”
从现在开始，我将会是……
“站在那里别动！”
（谁！）
转过身去，看到的是…警察？！
“再…再动一下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措施”
“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你在说什么！”
牵强的辩解被强硬地打断，冰冷的*口齐刷刷地对准我。
（已经没法隐瞒了吧…）
但是，我可以。
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所以……
“哼…能抓住我就试试吧”
轻压地面，蓄好力量。
“嘿！”
跃起！
然后我飞……
“诶？”
掉了下来？
“怎…怎么回事？”
摔在被血玷污的地面上，正好被一块骨头硌到。
“疼…”
会疼，为，为什么？！
“快抓住他！”
“诶？为什么，为什么啊！”
不可能的！现在的我明明已经可以超越一切了！
不可能的！为什么！
挥舞的手被强行压下，紧接着，冰冷的触感环绕着手腕。
我，被拷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不理解啊…”
“闭嘴，别说话！你这个…禽兽般的家伙”
被套上了袋子，眼前霎时黑了起来。
我……
这个世界……
明明已经…我明明已经在这个世界！属于这个世界了啊！
不！我明明已经凌驾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
一定是梦吧，对，一定是梦。
如果睡着的话，醒来之后一定就会……

§结尾：妖精的杂谈

嘛，我给你说啊，今天我又做一件有趣的事情哦。
恩？你说我很闲？
怎么可能嘛~我才刚刚醒来，自然要找些乐子来活动身体啦。
好了，闲话少说，其实今天我碰到了一个人类青年。
啊，说他的性格嘛，简单说就是一个被欺压惯的弱者吧，为了套出他的话我可是连那个“能把一切匿藏于心中的秘密都勾出来”的香气都用了哦。
结果嘛，我就给他了一些力量玩玩，没想到让我看了一出反咬的好戏。
你说我恶趣味？
哪有~那个人类一直觉得他不属于世界，我只是借他一些力量让他过一把返回到世界的瘾嘛，虽说到最后我又把力量收回来就是了。
你不觉得这蛮有趣的吗？
一个处于这个世界中的人类，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在被施与些微力量后便开始报复从前欺凌自己的人，瞬间觉得自己凌驾于这世界，最后被夺去力量变回原本的自我的时候…啊呀呀，那个茫然的样子真好看呢。
诶？你怎么不说话？
呼~人类就是人类，他这个样子最符合人类的标准了，怎么会不属于人类他们的那个世界呢。啊啊，人类正是会因为有类似于这样的想法才会有趣呢…他们的种种行为也算是为我们打发时间尽了力了。
好了，那么下一个玩物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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