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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GA文库][澄空文学社]对某个飞行员的恋歌[首楼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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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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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某个飞行员的恋歌
作者:犬村小六
插画:森泽晴行

继追忆之后,犬村老师又将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感人故事,请拭目以待!



[ 此贴被zoids在2009-11-06 16:1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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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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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踏上这混账般的旅途吧。
这不是踏上旅途,而是被漂亮装饰的流放剧。
世界带着漠然的表情将用旧了的我们驱逐出场,独断的想要变得繁荣。
就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接下来仍旧会将利用完的东西抛弃,剩下的只有装出一脸清高,注视着未来不断进步远去。
而后被抛弃的我们只能过着无人关心的流放的生活。
从结局开始的故事。
连是否存在都很暧昧,以天空的边际为目的地的旅行。
一切都归于虚无吧。

来自西边的风拂过海面,引起一阵声响。

从航空长官机处飞溅起水沫。以这个为信号,后方待机的三架中队长机发动了引擎。然后就像波纹扩散一般,在更后方以扇形待机的二十四架机体的氢电池反应堆也亮起了灯。
复座式水上空战机「L·Argon」全部二十八架,伴随着主翼螺旋桨的轰鸣声,使海面溅起了水珠。细小的水珠一起上升,由于阳光的漫反射,清澈的七色架起了一座光之桥。
怀着和今天天气正好相反的阴沉心情,卡尔艾尔·阿尔巴斯打开了节流阀。
长官机先垂直地漂浮着。中队长机也跟着进行漂浮。波涛轰鸣,水沫飞溅,海面上泛起一阵白雾。
卡尔艾尔也提高了速度。机身里延伸出来的两个螺旋桨发出了轰鸣,自机也不紧不慢的在垂直方向往上升。一边倾听着氢电池反应堆的轰鸣,一边回头看向后座。同乘者是他的义妹——阿莉艾尔·阿尔巴斯,她两眼放光直直地盯着卡尔艾尔。毫不介意义兄空虚的心情,也不掩饰旅行兴奋的心情,明快的话语从张得大大的嘴里喊了出来
“出发!”
卡尔艾尔的嘴撇成了へ字型。露出倦怠的表情之后,再次紧紧的握住了操纵把柄。
“就算说出发,也没有目的地哦”
卡尔艾尔低声地嘟哝。
“我们被抛弃了”
高度上升到一千五百米时阿莉艾尔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把操纵把柄按了下去。操纵把柄有些类似于汽车的方向盘,但是由于空战机是三维机动的,有时需要把操纵把柄拉到身前,有时需要按下去来进行操纵。呜嗡,氢电池反应堆发出特别高昂的一声嘶鸣,面向上方的螺旋桨倾向了前方。本来面向上方作为升力装置的螺旋桨变成了动力装置。但是升力也不是马上就是积聚的,L·Argon将机头向下倾斜,一边滑翔一边获得必要的速度使翼面积蓄升力,而后转为水平飞行。
回头俯瞰后下方,海面被飞溅起的水沫染成了白色。
后继机如同小鸭子一般从雾气的正中露出脸来,到达必要的高度时都将螺旋桨切换为动力装置,在空中进行编队。
二十八架机体的水上机编队以航空长官机作为先头,三机编队一共九队组成雁行阵在蔚蓝的海面上翱翔。
井然有序的编队飞行——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阵型的各处都有细小的错乱发生。中队长机以下的各机的驾驶员都只有十五岁,因为是卡特克斯高等学校航空系的学生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尽管为了今天的出航式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演习,果然见习飞行员还是不能达到自在熟练的驾驶空战机的程度,还只是空中骑士的菜鸟呐。
不一会前方隐约地显现出了陆地。
烟花“砰砰”地飞上天空。水平距离约七千米的对面,能看见先行出发的伊斯拉空艇骑士团正规军的空战机编队在出航仪式庆典会场上空盘旋。
然后——卡尔艾尔的眼中,映出了在空中悬浮着的异常巨大的岛的轮廓。
这悬浮在大约两千米高空中的石块,仿佛比例尺发生了错乱的素材一般,在风景的正中将它那巨大的轮廓给凸显出来,将它那比自身表面积还要大数倍的阴影投向了地面。
“伊斯拉”
从后座传来这样的低语。阿莉艾尔的声音中依旧包含着那不加掩饰的兴奋。
以后将成为阿莉艾尔长期居住地的“飞空之岛”伊斯拉。
上层表面积243平方千米,东西长9千米,南北长25千米,周长约70千米。
这座岛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要去向何方,成功地掳获这座岛是十年前。使用飞机在伊斯拉的地表以及下部岩盘上缠上数千根的线缆,并与它下方两千米的地面进行连接。那之后,就一直为了今日地到来做着地质调查和成份分析,推进装置的安装,六座炮台、住宅区以及航空舰艇使用的港湾设施等的建设都一直在进行着。
据称动用了数十万作业人员以及数万飞行机械的各种调查、改造工作是在两年前结束的。
横跨在海上的三个大国之间政治上的勾心斗角也在暗地里进行着,各自心怀算计渗透交错在一起,终于走到了今天,在三国共同技术、资金援助的基础上,伊斯拉终于踏上了寻找“天空之边际”的旅途。
为了找到大瀑布的边际。
为了分清流传于神圣阿尔迪斯特的创世神话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构的。
大海的对面,究竟有什么。现阶段被确定存在的三个国家,也就是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斋之国、帝政贝纳雷斯。在这三个国家之外,还存在有人类生存着的大陆或是岛屿吗?没有边际的瀑布——大瀑布终结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地势?无垠的天空与海洋的终点,真的存在吗? 为了解开世人所有的疑问,伊斯拉搭载着卡尔艾尔他们开始了也许要历经数十年的长长的旅途。
“荒唐透顶”
牢骚擅自的从卡尔艾尔德的嘴里冒了出来。
“难道你又在抱怨了?”
从后面传来了义妹惊讶的声音
“还真是不喜欢放弃呢。为什么要那么阴沉呢?不想去的话你就从那里跳下去嘛。然后这东西,由我来操纵”
阿莉艾尔干脆的话语透过传声管清楚地传了过来。卡尔艾尔板着脸转向了后座,
“我没说不想去。只是说荒唐透顶。要说放弃的话,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
“是嘛?呼嗯”
“这个回答算什么。还有,这里我是不会让步的。你就在我的后面乖乖的呆着。明白吗?”
虽说是义兄,但以兄长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发出居高临下的命令的话,义妹马上就会以鬼脸回敬。
阿莉艾尔用鼻子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向了行进方向。
机体的正下方已经是陆地了。
向下望去,尽是黄褐色的小麦地。
等待收割的小麦在沿海的平地上连绵不绝,随着海上吹来的风轻柔的摇曳,不一会儿又一齐垂下了头。这是秋季播种,晚春收割的越冬小麦。飞机编织出野狐般的掠影在麦穗组成的大海里翱翔。渐渐的,烟花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变得清晰了。
不一会、编队到达了风之革命纪念公园的上空。
“呜哇,好厉害!”
后座传来了阿莉艾尔兴奋的声音。
“看啊,这是什么啊,好厉害,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
“吵死了”
对着为了炫耀而指着地上人群闹腾的阿莉艾尔一声怒喝,她才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哇--,欢呼声从卡尔艾尔的脚下冲了上了。
数万人的市民无论老少都挥动着双手,对未成熟的飞行员们的编队飞行送上了赞赏,孩子们满怀憧憬的眼睛里闪亮地映照出天空的颜色。
这里作为出航仪式的庆典会场,是去年刚刚设立的。地面仔细地用石板铺设而成,还种植了绿色植被,人群聚集的中央广场建有革命纪念碑、慰灵塔和人工水池等建筑。
出了公园再沿着主干线道路往西北方向行进大约20千米,就能到达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的首都阿雷克桑德拉。从卡尔艾尔的高度来看,因为神圣阿尔迪斯特正教会本部的卡蕾拉大教堂过于出众,能够看清楚。但是别的石制建筑的轮廓只能从海平线的方向隐约看见。即使是人口超过三百万的大都市,从空中看过去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渺小。
“哼”
远望着阿雷克桑德拉的卡尔艾尔眼神里混杂着憎恨、哀伤以及自卑感。
将嘲笑这种负面感情发泄出来,掩饰住胸中的苦痛,卡尔艾尔跟着中队长机开始缓慢地右回旋。
“父亲他们在哪呢?看得见吗?”
阿莉艾尔无拘无束的声音从后座传了过来。
“不可能看得见的啊。人这么多”
“嗯”
阿莉艾尔似乎有些寂寞的俯瞰着下方。正如卡尔艾尔所说的,望向这里的人的脸孔,想要一个个判别是不可能的。在人群中,有允许了阿莉艾尔参加此次旅行的父亲和两个姐姐。
阿莉艾尔不畏掠过机体的强风,伸长脖子面向地面,伸出一只手,一边拼命摇晃一边大声喊道:
“父---亲!姐---姐!一直以来谢谢你们了!我绝对,绝对,会回来的,等我哦---!!”
卡尔艾尔默默地听着义妹的喊叫。
擦拭过一次眼睛之后,阿莉艾尔回到了座位上,朝着义兄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连着你的份一起喊了哦”
“……嗯”
“等下就撒吗?”
“嗯”
“交给我”
伴随着老婆婆一般的吆喝声,阿莉艾尔把放在脚边的纸箱抱到了膝盖上。箱子里面装着航空系全体学生制作的切割成长条形的纸。这些纸把箱子塞得满满的。
航空长官机再次将螺旋桨面向上方,开始减速。
对新人来说减速算是困难的操作,但阿莉艾尔最终还是把螺旋桨切换了过去,让机体前倾,一边不断的获得推进力一边将时速降到四十,配合着中队长机在观众上方盘旋。沸腾的欢呼声透过机体传到了操纵席。共二十八架的空战机用让人不放心的动作绕成一圈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盘旋。接着,纸片从航空长官机的后座天女散花般散落出来。
以此为信号,跟在后方的学生们也一同将在后座准备好的东西撒向地面。
“呜啦”
阿莉艾尔也欢快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向外丢。被丢出去的纯白色纸片在气流中起舞,在青空中摇荡,从观众们的头上悠然的飞舞而下。
更进一步的欢呼声冲上云霄,阿莉艾尔又闹腾了起来。
“呜哇,好厉害好厉害,像下雪一样好漂亮!大家都很高兴!卡尔,看啊,好漂亮!父亲他们也一定很高兴”
“……”
“啊,我们也得撒!呜啦!呜呀!呜-啦!!”
“……我说,艾莉。虽然无所谓,不过你能不能喊得更文雅一些”
“看招,喔啦!……诶?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郁呢?好不容易大家情绪都这么高涨。难道说,你认为‘斜眼看世界的本大爷好酷啊’。白痴啊你?那样一点都不酷啦”
卡尔艾尔的嘴痛苦般地扭曲了。想要回敬两句却又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刻意的叹息。
“要你揣测我的心情是不可能的。真羡慕你的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烦恼吧”
“嗯。没有。啊,讨厌讨厌,卡尔总是犹豫不决的,很逊哦。这样到了新学校也不会受欢迎的哦”
“又不是为了受欢迎去学校的。是为了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飞行员才去的。别说废话赶紧把这些都撒了”
“呜呀!接招,呀,哈!”
“就不能安静点撒吗……”
“呜哇,没有了。真爽快,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撒出去了哦?”
“什,什么,干吗用袖子来擦嘴啊?别这样,有些不雅哦?”
正在劝告义妹的时候,突然从地面传来了不同于欢呼声的惊人鸣动。
升力装置的轰鸣声响彻天际。连把身体暴露在外面的卡尔艾尔都能清楚听见。下方,观众的海洋再次沸腾了起来。
伊斯拉与出航仪式庆典会场正中间的地方,扬起了弥漫的沙尘。
空域哗啦哗啦的震动着。从灰白色的迷雾之中,泛着黑光的某个巨大物体慢慢的露出了头。
接着——尘芥组成的帷幕突然裂开了。
从裂缝处拖拽着尘土形成的尾巴,钢铁的巨鲸迟缓地显现出它的威容。
泛着黑光弯曲的机身。仿佛能让岛屿飞起来一般的四个巨大升力装置。从覆盖着厚厚装甲的船舷处,生出了几个类似于半月形鳞片的物体。台座上不祥的炮塔群张开着黑黑的炮口。
升力装置的轰鸣驱散了卷云,那过于巨大的机影在扭曲空间的正中,朦胧的摇晃着。
“好大”
从后座传来了阿莉艾尔高兴的声音。卡尔艾尔也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全长约260米,排水量约65000吨。射程超过30000米的四十六公分三连主炮塔,加上两舷一共是六座。前后有十五公分三连副炮塔两座,对空炮塔十二座二十四门,对空机*五十八座七十四门,还有战舰底部的对空炮塔四座八门,对空机*五座十五门。
超*级飞空战舰“Lunar·Balco”。
令人吃惊的是,今天,这艘作为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骄傲的巨大战舰将成为伊斯拉的护卫舰,踏上前往空之彼端的旅途。巴雷斯特罗斯*,为了与两个挟海相对的大国——斋之国和帝政贝纳雷斯按照协调路线共同前进,特意以提供本国军队的珍贵战舰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诚意。伊斯拉空艇骑士团正规军搭乘的单座空战机编队在Lunar·Balco的周边空域进行直接掩护——也就是“直掩”。不够熟练的学生们为了避开容易在飞空战舰周围产生的乱流,将在远离战舰一千米以上的位置进行低速飞行。
刚刚撒下的纸片仍然在空中飞舞着,Lunar·Balco一边向人群展示着它的钢铁下腹,一边缓慢地飞过会场上空。
湮没在Lunar·Balco机影中的观众们,欢送着战舰的离去。连地面都响彻着升力装置发动的声音。六万五千吨的铁块率领着数百架空战机从容不迫飞行的样子,只能用压轴好戏来概括。
接着——。
这么久一直将伊斯拉和大地连在一起的钢缆被断开了。引爆事先在前端的钩子和钢缆连接处安装好的*,钩子仍然抓着岩盘,只有钢缆朝着地面落去。
装在伊斯拉下部岩盘的六个巨大推进装置,驱动着四叶螺旋桨轰隆隆地旋转。
飞空之岛缓缓地驶动了。
安装在岩盘最下部的,长达二百二十米的方向舵嘎吱作响。推进装置中的一部分提高了旋转速率,飞空之岛进入了右回旋。
粗大的钢缆接连不断的从两千米左右的高度落下,陷入了红色的大地中。在大地上烙下无数的裂纹,柔软的大地弥漫起滚滚的沙尘。在遥远上空的伊斯拉毫不在意,在下部岩盘点燃数以千计的花火,就好像厌烦的要掸落这十年来将自己栓在地面的东西。
回旋结束了,推进装置的轰鸣暂时停了下来。
安置在伊斯拉前端的第一要塞炮台“哥立昂”,那长大的炮群指向东南方向。现在还看不见,但是到了晚上就能在炮台所指的方向看到恒星艾蒂卡。它将是此后伊斯拉永恒不变的航标。根据创世神话,伊斯拉只要不停的追逐恒星艾蒂卡就好了。
Lunar·Balco将舰首指向伊斯拉。进行“直掩”的卡尔艾尔他们也将机尾面向观众跟随在飞空战舰之后。
欢呼声远去了。养育自己的土地也随之远去。
视线前方,伊斯拉在变大。
刚刚看上去像飞天巨鲸的Lunar·Balco,被拉到伊斯拉面前的话立刻就降级成了飞蝗。由人创造的Lunar·Balco不能和自然创造的伊斯拉相提并论也是正常的,但是话说回来这种不讲道理的雄伟正是伊斯拉的存在方式。
长官机率领着二十七架L·Argon,在空中倾斜上升。
高度一千五百米,两千米,两千五百米。氢电池反应堆痛苦地呻吟着。L·Argon宣称的极限高度为三千五百米,但是看来这个高度已经是极限了。
卡尔艾尔一边进行回旋,一边从左手边俯瞰着伊斯拉的上部面,以后自己将在那片土地上生活。
除了一直在高度两千米的高空飞行之外,伊斯拉的自然环境和海上的孤岛没什么两样。
有山有平地。清澈的湖、浓绿的森林、绿油油的耕地、柠檬色的街道景色和两个飞机场,中央厅舍、骑士团居住区、港湾设施和六座炮塔。这些崭新的建筑和雪白的城市街道连在一起,视野的尽头是卡尔艾尔他们将要就学的卡特克斯高等学校,里面排列着白色的校舍。
将要移居到伊斯拉外围的一万人聚集了起来。俯瞰着对面的大地,明知对方看不见这边,还是对着地面上的家族和友人挥手、往空中投下花瓣、碎纸片以及纸带。
它们的色彩在承载着各种思念的天空中飞散开来。在场每个人的思念都通过飞散开来的色彩传达了吗?卡尔艾尔的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哀伤。但是后座的义妹丝毫没有感伤的情绪,指着伊斯拉的一处发出了欢快的声音。
“啊,是大人物他们”
顺着阿莉艾尔所指的方向看去,位于伊斯拉右端的梵·威尔斯军港——说是军港,其实只是为了把Lunar·Balco栓在空中的设施——并排坐着一群人,正在远望着对岸的出航仪式庆典会场。
他们是日后要长时间管理伊斯拉的贵族高官。全员带着白色的军帽,上下半身也穿着雪白的将校服,腰上佩戴着华丽的*,笔直的两行队列,像雕像一样把背绷得直直的。像发现了“圣泉”的伟大航海家路易斯·德·阿拉尔贡和旧圣殿骑士团长雷欧波尔多·梅尔瑟这样的名人也应该作为四人议会的中心在那群人中间。
然而,只有一个——没穿军服的人站在正中间。
和周围的军人以及贵族比起来,体格要小上一圈。白色的上衣是绢制的短外罩。秀长的银发随风轻舞。
卡尔艾尔全身汗毛直竖。俯瞰下方的双眼沸腾了。从脑髓到感觉神经末梢,都释放着憎恶的电信号,构成肉体的七千兆个细胞呼喊着复仇。
“妮娜·温特”
握着操纵把柄的手不自觉地渗出了汗。要是这个把柄上有机*发射控制杆的话,肯定已经按下去了。要是可以的话想亲手把那个女人打成蜂窝。
六年未见了的,那头秀长的银发——。
那一天,妮娜·温特的头发映照着烧尽了阿雷克桑德拉宫殿的火光,现在,那头银发饱含着春日的阳光、假装不知的和六年前一样,只是被清爽的风吹拂着。
卡尔艾尔的视网膜里依然刻印着那天的情景——
父亲、母亲、家、身份、真正的姓名,失去一切的变革之夜。
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俯视着父母和卡尔艾尔,百无聊赖的被夜风吹拂着的“呼唤风的少女(妮娜·温特)”
以农具作为武装的群众发出的呐喊。粗野的哄笑和劣质酒的味道。打中父亲背部的铁具。母亲被掳走的姿势。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换来的,只有无处不在的粗俗家伙们的嘲笑。然后头发被猛地抓住、嘴里被蛮横的塞进了东西,那是妮娜·温特的鞋子。
疼痛苏醒了。
从五脏六腑到身体的末端,沉重刺痛的回忆在游走,不经意的卡尔艾尔快要蹲坐起来。
但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硬撑开眼角。作出好像要拔出地桩一样努力的表情。然后将从那天一直到今天,一刻也没有忘记的仇敌的模样雕刻在下视丘中(注:下视丘位于视丘之下,是自主神经系统的主要管制中枢,它直接与大脑中各区相连接,又与脑垂体及延髓相连。下视丘的主要功能是管制内分泌系统、维持新陈代谢正常、调节体温,并与生理活动中饥饿、渴、性等生理性动机有密切的关系。)。然后把脑髓中憎恶这种感情一滴不剩地榨取出来,深深研磨进雕刻好的模样中。
——让你也体验一下我的悲惨遭遇
——失去一切,被抛弃,被大家践踏吧。
——妮娜·温特。只有你不能原谅。
踏上旅途的感慨,对养父的感谢,本应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奔驰的思绪,一切的一切都被对妮娜·温特的憎恨冲洗得无影无踪。卡尔艾尔只是一个劲的把熔岩色的感情渗入全身的细胞,熬干了阴影的眼神深深地侵入了“呼唤风的少女”纤细的背部和银发之中。
不管是多长的旅途,这份憎恨也绝对不会舍弃。在无处可逃的小岛上,被所有人驱逐,身份被剥夺,被大家当成笨蛋,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下去。
我好不容易熬过来的地狱也要让你尝尝。看着大声哭喊的你,无情地嘲笑。然后再和大家一起践踏你。即使你祈求原谅,希望改过,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绝对、永远不会原谅你。
——母亲。请看着吧。对把您当成家畜对待的仇敌的复仇
——您所受的屈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所以请您,安心的睡去吧。

L·Argon编队悬浮在高官们的上空。将机首面向风之革命纪念馆,这是对观众们无言的惜别。
并非一定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再也回不到这里的可能性还要更高。前方只有无限的海洋、看不见边际的瀑布和恒星艾蒂卡。
伊斯拉上的每个人,都怀着无言的感慨远望着巴雷斯特罗斯。
其中,只有卡尔艾尔一个人对着妮娜·温特的背部怒目而视。
安装在下部岩盘的六个推进装置再次发出轰鸣,大气震动,受到风压的数千纸片忽地在碧空中来回飞舞,伊斯拉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为了找到大海的尽头、天空的边际

——你只需要看着光。

俯瞰着渐渐变得模糊的大地,卡尔艾尔的胸中突然闪过了母亲的话语。
但是对现在的卡尔艾尔来说,这句话不过和风声一样,毫无意义的从身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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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

2楼
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银杉的林荫道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鲜亮的绿叶在十二月的青空下,像星辰一样闪亮地反射着阳光。
巴雷斯特罗斯皇国第一皇子卡尔·拉·伊尔一边吐着白气,一边骑着自行车行驶在林荫道上。
雪白的石块被修整得毫无缝隙且平整,地面上不要说垃圾,连一颗石子也没有,更没有行人。
不被任何事物打扰,卡尔气喘吁吁地全力踏着脚踏板,将银光闪闪的自行车骑得飞快。
无论怎么冲,银杉的林荫道仍不见尽头。过大的庭院虽然让人有些厌烦,但卡尔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前方,松软的毛皮外套下摆随风摇摆,他正在用儿童穿的狩猎靴的鞋底踩着踏板,不减速的努力穿过林荫道。
从过去英雄们的石像旁穿过,再穿过两个喷水池,终于能在道路的对面看到大殿白色的外部装潢了。这是卡尔的生父,格利高里·拉·伊尔王居住并处理政务的皇国中心。
从上方看这个七层的建筑,以主房为中心,加上右翼和左翼构成了一个コ字型,它的全长长达二百五十米。卡尔在这个过于庄重的大殿前的广场左拐,把宫殿甩在身后骑车而去。
宫殿的领地南北距离约9千米,东西距离约6.5千米。要说的话,这里全是卡尔家的庭院。在自家庭院里骑着自行车溜达而迷路的事也不算稀奇。即使他六岁就学会了骑自行车,但还是会像今天这样,因为大意而迷失在从未见过的森林中找不到出口。虽然好不容易逃脱了在自家庭院遇难的污名,又不得不面对晚饭迟到这个污名。虽说只有九岁,但是为了维护巴雷斯特罗斯皇国第一皇子的名誉,卡尔正如此拼命地赶往母亲身边。
长长的林荫道迎来了终点,道路的尽头是庄重的礼拜堂。这是在过去,为了卡尔父母的婚礼动用了两千工匠建成的。横穿过弓形的玄关,看到的是巍然耸立的能容纳三千人的歌剧院。卡尔不管这些,穿过架在人工小河上的砖桥。有时,在道路上往来的贵族们——王宫内居住着超过七百名的贵族高官和他们的家人——会恭敬的向卡尔打招呼,但卡尔连礼也不回,只是看着暮色渐浓的天空,歪着脸登着脚踏板。
“母亲大人”
小小的嘟哝声明显带着焦虑。唯有让母亲失望这件事是要尽力避免的。卡尔一边怨恨着丢下在森林里走散的自己先行回来的那帮小孩,一边拼命朝着对面的离宫(注:帝王在都城之外的宫殿)赶去。
距离大殿约两千米的地方,坐落着卡尔的母亲、皇妃玛利亚·拉·伊尔的住所——奇哥·布艾尔德离宫。
粉刷成白色的两层建筑和先前的宫殿不同,小巧精致,潇洒地矗立在那里,房间数也很少,内部装修也是以白色和琥珀色为基调,让人感到很平静。只是在前庭花费了一番功夫,宽广的绿色草坪和被修剪得颇有情趣的植物,天使像环绕的喷水池,根据几何学配置的花坛里满是从贝纳雷斯和斋之国跨海运来的奇花异草。
庭院中,皇妃玛利亚今天也被众多的友人围住,幸福的微笑着。
屋外的自助餐处陈列着专属厨师亲手制作的豪华料理,贵族们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取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母亲大人。迟到了真是对不起”
卡尔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带着哭腔说着就冲进了玛利亚的怀抱中。
纤细柔软的双手环抱着卡尔的背部。令人陶醉的体香从葡萄酒色的礼服下传了过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模糊了。抬头看去,视线前方是最喜欢的母亲的微笑。(母控确认)
“马尔奇诺和罗贝尔没经过我的允许就跑了回来,我在森林里和他们走散了。所以。是他们不好。我没什么不对。”
卡尔笨拙的借口,引得玛利亚扑哧一笑,弯下身子正面凝视着自己孩子的眼睛。
“不能像这样说朋友的坏话哦!”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玛利亚困恼地皱起眉头,弯起嘴角作出微笑的样子,温柔地握住卡尔的双手,向他眼睛的更深处看去。
卡尔的脸蛋变得通红。母亲散发出来的气度和优雅压在卡尔幼小的肩膀上。卡尔不假思索地低下了头,玛利亚斜倾着脑袋。
“哎呀,怎么不看着我的眼睛呢”
“这,这是因为...”
“心中有愧所以低头了?”
卡尔依旧低着头,却抬高了声音。
“不是。才不是什么心中有愧”
“这样的话就好好看着我说话”
“我做不到”
“......?”
“因为母亲大人,太漂亮了”
“真是”
这次轮到玛利亚脸红了。周围看见这情况的贵族们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皇子陛下的眼光还真是高啊”
“未来的皇子妃肯定会吃醋的。比较对象是皇妃殿下的话什么花都会失色的”
围住皇妃的贵族们用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起哄道。察觉到晚礼服和像是刻意而为之的金色卷毛假发。卡尔抬头看着令人厌恶的他们一声怒喝。
“无礼!我是第一皇子。不尊重我可不行”
贵族们困扰地面面相觑,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会意的把皇子的责难应付了过去。玛利亚微微伸出手介入了两者之间,微笑着。
“迟到的事就算了。肚子饿了吧,尽情吃吧”
“是”
“我在里面休息。晚上要做个好孩子哦”
“......是。晚安,母亲大人”
“晚安,我可爱的孩子”
在沮丧的卡尔的额头上印上温柔的吻,玛利亚和友人回到了邸内。
和往常一样,和母亲过于短暂的会面结束后,卡尔一个人在屋外的餐桌旁坐下,将管家们拿来的晚饭塞进嘴里。虽然独占母亲的想法在胸中游走,还是忍耐住了。
“母亲大人很忙的”
这样低声地说服自己,将摆在面前的各种料理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叉起,草草地塞进嘴里,用自尊心抑制住涌上来的的寂寞。

——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子,不能像那边的小孩子一样任性。
——我迟早要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国王,让母亲高兴。
——我是被选中的人。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寂寞也必须忍耐。
如此自戒着,将豪华料理不加品尝的机械地塞进胃里。
吃完饭,回到了位于离宫一层角落的自己的房间。
从二层传来了玛利亚她们的欢声笑语和弦乐器的声音。其实卡尔也想去母亲那里,但还是决定忍耐住难过的心情如此孤单一人度过长夜。为了具备不久后就不得不体验的「王的孤独」。
在背面刻有华丽浮雕的大椅子上坐下,打开了想要在今天记住内容的绘本。
这是面向儿童的将流传于神圣阿尔迪斯特的创世神话进行了简化的东西。
从天花板吊下来的三十六台烛灯的下方,远古的创世故事跃然纸上——。


最开始有语言,然后有了光,接着开始下雨了。
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第八天雨到达了「石板」处。
雨水对于石板能够接住自己感到高兴,一刻也不停歇地下着。雨水在石阶上大量聚集,扩散开来。
雨就这样下了七万年,终于,雨水从石板的边缘溢了出来,向黑暗无底的深渊落去。
石板怜悯不停下落的雨水,独自一人向着统治天空的神圣阿尔迪斯特祈愿。
“神圣阿尔迪斯特,这样雨水就太可怜了。我变成什么样都行,请一定要救救雨水。”
神圣阿尔迪斯特听取了石板的愿望,将石板断成了两块。接着雨水又在两块石板上积聚,再次扩散开来。
雨很高兴,势头不减的不停下着。
七万年后,雨水再次溢了出来,神圣阿尔迪斯特又把石板断了开来。
十二万年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神圣阿尔迪斯特想要再次断开石板的时候,第一块石板留着泪说道。
“神圣阿尔迪斯特,您的慈悲宽大让我深受感动。请不要再让我增加兄弟了。从今以后就让雨水永远的在我上方循环,当做我对您的祝福”
第一块石板按照誓言,创造出了让水不会落向深渊的机关,本应下落的雨水从石板的中心向着天空喷涌出来。
神圣阿尔迪斯特表扬了石板,将让水不会落下的机关称为「天空的边际」,将喷涌的雨水称为「圣泉」。
被圣泉撑起来的石板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空中旅行之岛。
这些岛中间有一些掉进海里生了根,变成了「大陆」。
神圣阿尔迪斯特在「大陆」上创造了人类。创造了动物来做人类的朋友。
“向你们约定永远的爱。生殖吧,繁荣吧,充满大地吧。为了你们不会溢出天空的边际,也作为约定的证明,我会一直向天空创造出新的岛屿,悬在你们的头上。”
正如约定所言,神圣阿尔迪斯特每隔四年就会在圣泉创造出新的飞空之岛。
飞空之岛缓缓飞过人们的头顶,越过三大洋,在「天空的边际」归还于石板。
人类向神圣阿尔迪斯特询问「天空的边际」究竟在哪。
“我知晓真实,但是用语言回答你们并非良方。那是因为探求答案是有意义的。作为我给你们的答案,我决定在天空的彼岸放置一颗不动的恒星。等有朝一日你们足够成熟,能够很好的守护我留给你们的答案,能够飞越三大洋,就朝着那颗恒星进发吧。”
神圣阿尔迪斯特这样说着,创造出了恒星艾蒂卡,占据了漆黑夜空中的一点。
从那之后,其他的星星都会在天空中绕行,只有艾蒂卡占据着那一点不动,等待着人类朝自己飞来——

这之后的神话,繁荣了大陆的人类中建国始祖的出现构成了第二章,但卡尔只是不停地读着开始的创世纪第一章。
并不是因为有趣。这段记叙现在成了巴雷斯特罗斯热议的话题,不事先了解的话就会被朋友丢下。趁现在比谁都更了解这些内容的话,等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就能夸耀了。要让他们记住自己不仅身份比我低下,而且连脑子都比我差得远,这样就会对我越来越恭敬了吧。
卡尔想象着友人将额头蹭在地面上跪拜自己的样子。唔呼呼,幸福的微笑着。接下来振作精神,开始学习为了向朋友们夸耀的神话知识。

为什么现在,古老的创世神话会成为话题呢?
因为大家认为不存在的「圣泉」,就在前几天被航海家路易斯·德·阿拉尔贡发现了。
朝天空喷涌的雨水,圣泉。
据路易斯所说,那是个太过巨大的「海之喷泉」。

为了寻找记叙在创世神话中的「天空的边际」,路易斯从巴雷斯特罗斯皇国阿特查军港出航大概是一年半以前。提供资金的是卡尔的母亲,玛利亚·拉·伊尔。由三只搭载氢电池的飞空舰船组成的探索舰队,按照神圣阿尔迪斯特所说朝着恒星艾蒂卡进发,在南方海域中朝着东南方向一路猛进。
当然对于这个探索来说,路易斯并不是第一人。以海上的长期航海为目的的大型帆船诞生至今的近五百年时间里,有过几十次大规模飞空舰队踏上寻找「天空的边际」征程的经历,但是每次不是因为水和食物不够而逃了回来,就是出去了再也没回来。顺带一提,在路易斯之前的最长航海记录是巴雷斯特罗斯的某个探险家创造的二百五十六天。单程行驶了四个月,本来坚持着在岛影都见不到一个的广袤天空持续飞行是值得称赞的。但果然乘船的只是人类,四个月一直在狭小的船内吃着难吃的干粮喝着快要变质的水,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结果发生了叛乱,探险家被扔出了飞空舰艇,舰艇在没发现一个岛屿的情况下朝着巴雷斯特罗斯调转了船头。但是这些船员也未能全身而退,返回的路上约八成的船员由于船内的传染病而死去,无法飞行而在海上漂流的舰艇被其他船只发现,只有幸存下来半死不活的船员回到了本国。无须怀疑,这些船员为了找到「天空的边际」已将肉体、自尊和飞行技术发挥到极限,但是向无垠天空发起的崇高挑战仍然是以失败告终。
然后轮到路易斯·德·阿拉尔贡登场了。
出航前,他特别留意了水的情况。至今为止的挑战受挫都是因为船内携带的水的变质。在巴雷斯特罗斯境内环流的卡尔德拉地带的矿泉水比通常的水更不容易变质,注意到这一点的路易斯对这种水进行再过滤,滤掉了酸化的杂质,封装进特制的碱性塑料容器在船内大量保存。正如路易斯所预计的,这些水在出航约一年后,也就是探索舰队返航的时候依然没有变质,让世界上的探险家们大为惊叹。
但是即使保证了水的安全,路易斯的航海仍然不是一帆风顺。
出航进入第五个月的时候,船员间暴动的气氛开始变得浓烈。在船内发起叛乱将船长丢入海中,中断探索开始返航......等等这些听起来好像都是船员不好,事实上没有地图进行探索飞行,船员们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是很强烈的。在陆地上生活的一般人想要对这种不安有一点了解的话,试着想象一下朝着海平线不停地游泳就行了。
越游离海岸就越远,海水的颜色就越深,体力就越少。越是前进,保留下能够返回的体力就越是重要。像这样一个劲的往前冲是可以,但是到最后还能回的来吗?你的体力还能让你游回去码?没人能保证前方会有岛屿。这里应该果断地放弃,掉头向海岸游去才是明智之举吧——随着出航天数的增加,这个意见的说服力也越来越强,慢慢在船内占据了主导。
路易斯和即将发起暴乱的船员们不断交谈。告知他们水和粮食的储备量,说明这次探索对世界的意义,将发现「天空的边际」后返回能够获得的荣誉和特别报酬作为诱饵,将船员们的怒火尽可能的缓和了下来,好不容易让船员们做出了“再向着艾蒂卡行进二十天。还是没发现的话就返航”这样的让步。
“那个”出现在监视船员的望远镜里的时候,是交谈之后第十九天的早晨。
从慌乱的船员那里抢过望远镜,路易斯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那骇人的光景。
根据目测大概是两万米的对岸——海水正喷涌而上。
喷水池——并不是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海面横向地断绝了,一直到视线的尽头,像是要阻断我们去路的海水的墙壁呈现在眼前。
开始路易斯以为这个海水的墙壁是大瀑布。那道水墙的对面有比这里更高的海面,水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但是接近到水墙的跟前,高度上升驶过了水流的上部,确信了这不是瀑布而是巨大的喷水。
路易斯忍耐着乱流和震耳欲聋的声响,详细进行观察。
眼下并不是称为海洋的东西。貌似针山的喷水部一直延伸到广阔的视线尽头。
和大瀑布一样,这个喷泉也看不到「边际」。喷水范围之广令人惊奇,无论到哪都看不到尽头,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喷水现象却看不到洋流(注:洋流亦称海流,是具有相对稳定的流速和流向的大规模的海洋水运动。)的伴随。
“创世神话的圣泉”、“真的存在啊”、“这也算是大发现了”、“神话是真的,那么天空的边际也肯定存在!”
舰内骚动了起来。路易斯拍摄了数百张照片,作为圣泉确实存在的证据,带着这个伟大的发现,路易斯宣布返航。
在那之后六个月的现在,巴雷斯特罗斯皇国无论到哪都要带着「圣泉」的话题宣扬。被狂热迎接的路易斯和船员们被邀请到各地进行演讲,勇敢的海上男儿们极其艰苦的冒险故事在被进行了诸多加工的同时变得脍炙人口。世界的谜被解开了一个。
圣泉是存在的!
那么接下来应该去寻找「天空的边际」。
宫廷内的气氛朝着编成第二次探险队倾斜了。
于是现在,开始引起宫廷注意的,能够进行长期探索的王牌,正是四年前成功掳获的飞空之岛「伊斯拉」——

将刚刚在读的书放到一旁,将相同题材的其他绘本拿在手中执拗地寻找着关于创世神话小知识的卡尔打了一声哈欠,突然发现窗外骚动了起来。
“嗯?”
卡尔将额头抵在窗子上,向黑暗之中看去。
煤气灯的下方,有两架涂得漆黑的马车停在离宫前,穿着从未见过的军服的男子们从上面蜂拥下来,推开了前去应付的管家,拥进了离宫内。
“......?”
卡尔歪着脑袋想着事情应该不简单。
从二层传来了惨叫声。毫无疑问这是玛利亚的惨叫。
“母亲大人”
卡尔毫不迟疑地冲出了房间。穿着睡衣冲到玄关大厅的时候被住在自己家里的管家给制止了。
“无需担心,皇子殿下。那些是近卫师团的军队,是前来保护皇妃殿下的。虽然有些混乱,不过是我们的伙伴”
“到底发生什么了”
面对卡尔的质问,管家稍微想了一下,冷静的说道。
“革命”
面对这陌生的话语,卡尔困惑地歪着脑袋。

慌忙的换好衣服,卡尔和玛利亚被塞进了同一架四匹马的马车中。
马车的行进方向是有父亲在等着的阿雷克桑德拉大殿。驾车人发出紧迫吆喝声的同时挥下鞭子,在煤气灯照亮的夜路上拼命奔驰着。
坐在卡尔对面的穿着的礼服的玛利亚表情有一些僵硬。卡尔担心地看了看母亲的样子,又把脸凑向窗户,仰望漆黑的夜空。
启动螺旋桨,阿雷克桑德拉近卫空艇师团麾下的空战机在宫殿上空盘旋着。大气发出不祥的轰鸣将马车的窗户也震动了。那银灰色的下腹有几个探照灯正在照明。
很明显事情不简单。这点连卡尔也看得明白。
闪亮的星空被从地上照射上去的几道漏斗状的光束摆弄着。笼罩在低空的云被[x]的光束照的忽明忽暗。在那间隙中飞来飞去的空战机,看上去就像是宣告世界终焉的天使。
夜路的对面驶来了军用卡车,以惊人之势从马车旁边掠过。只在一瞬间看到车上面蹲着许多士兵。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宫殿前。
被警卫兵团团围住,卡尔和玛利亚走在过于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部。
国王库雷格里欧在称为「月之间」的宽大会客室迎接妻儿的到来。
卡尔抬头看着父皇的大胡子脸。两个月未见的父亲和往常一样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冷淡。敷衍的把手搭在卡尔的背上,视线转向了玛利亚。
“国军叛变了。在背后牵线的是梅里亚诺边境公。那复仇心强烈的一族人对百年前的事依然记恨着。你知道妮娜·温特吗?”
“不知道”
“边境公所举的旗号。平民全部被那个女的给骗了。说什么能随意操纵风。无知的家伙都被街头把戏给迷惑了,被边境公玩弄于股掌啊。”
“会发动战争吗”
“现在已经开始了。拥护妮娜·温特的庶民正有十万人左右带着农具和火把向这边赶来。你什么都没听说吗?哎呀哎呀,你还真是带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在花田里游憩生活呢?”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住哦!宫廷的文武百官肯定高呼朴素喜笑颜开的。而且还是露出牙龈的笑,嘎嘎”
“不是进行这种无谓斗嘴的时候。万一的时候我们也得离开这里。做好心理准备吧”
“什么?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要去哪啊”
“搭乘夜间空战机逃到斋之国的三浦。那的领主是我的表叔,危急的时候应该会帮我们隐匿的”
“斋之国!? 为什么非得逃到海的那边去才行啊! 我不去,去那种地方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的。别嚷嚷。我只是说万一。这边还有近卫师团。不会那么轻易让阿雷克桑德拉陷落的”
和国王的话同时,升力装置的轰鸣声从高空传来。几重声音叠加在一起,增大的驱动声将大殿厚厚的墙壁震得哗啦哗啦响。
卡尔将正在争吵的双亲留在背后,一个人朝阳台跑去。
闪亮星空的正中间,两艘巨大的飞空艇在宫殿的上方盘旋。排水量14000吨,全长110米,重巡空舰「艾尔·阿基拉」、「德·卡尔多纳」。这是近卫师团的核心。
地上的探照灯映照出它钢铁之鲸的威容。周围有几十架空战机在飞舞着,毅然的守卫着阿雷克桑德拉的领空。
仰望着此景的卡尔的胸中涌上一股自豪感。
——不可能输的。
根据国王的话民众的武器是农具。那种东西不可能打下这两座飞空要塞的。飞空鲸鱼肯定会将小鱼群一口吞噬的。
突然觉得是自己在统领着近卫师团,卡尔瞪着黄昏下的前方,举起一只手说道。
“把这帮坏人给我干掉”
我真是帅气。卡尔来了劲,双手叉腰,又对着前方的革命军喊出了经典台词。
“你就哭丧着脸吧,妮娜小儿”
这时——起风了。
“嗯?”
本应该只是风。
但是。
卡尔的脊椎窜过一丝凉意。
用浓影将星空打穿的树木一齐沙沙做响。
森林里的鸟儿突然一齐起飞。
格外尖锐的叫声是对同伴们的警钟。
瞬间——
“呜哇”
突然从卡尔脚下刮上来几乎要让人发出悲鸣的疾风。这是从下到上,几乎要把卡尔幼小的身体吹起来的风。卡尔抓住了栏杆。
——风的流向很奇怪
——风不是横着吹的吗
——怎么会从地面往天上吹呢!?
就像死神挥上来的镰刀一样,疾风向着天空呼啸而去。
夜空像是要破裂开来,大气在咆哮着。
暴风的前方,有着「艾尔·阿基拉」、「德·卡尔多纳」,还有二十八机的空战机编队。
风像有质量的生物,朝着两艘重巡空舰的下腹猛冲过去。
剧烈摇晃。两个110米的巨物摇晃着。空战机编队也受到风的影响,像树叶一样,编队被吹得零零散散。
不只是一击。第二击,第三击,疾风的镰刀从下面挥了上来。每一次骇人的风压都让大气颤抖,两艘重巡空舰和空战机队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玩弄着。别说迎击这疾风了,舰队连行动都做不到了。钢铁之鲸被硬塞进了大气颤动的笼子里,被无力地玩弄着。
这时。
风向突然转为了横向。
就像巨人横向挥舞着铁锤,有重量的暴风。
上空的近卫空艇大队这次被风极其猛烈地吹着走。
卡尔紧紧抓着栏杆。凝视着刮来的暴风。
七架——
朝着这边,在夜空中一路猛进的白银色的机影。
风在推动着他们前进。
对这边严厉,对那边温柔。
卡尔意识到风带着明确的意志。
「妮娜·温特」
“说什么能自由操纵风”
刚刚父皇的话回响在卡尔的耳边。
“妮娜·温特”
卡尔那时第一次低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今后一直憎恨着的宿敌的名字。
在和自己绝不相容的命运下出生的少女与生俱来的名字。
低语的同时,从七架机影的下腹脱离出长长的圆柱状物。
银白色的机影翻转了机身,脱离了战斗空域。脱离出来的七件东西伴随着尾部螺旋桨的轰鸣声朝「艾尔·阿基拉」笔直飞去。
卡尔两眼睁得大大的。
——空中*。
“避开啊!!”
与喊叫声同时,「艾尔·阿基拉」的钢铁侧腹插上了七只空中*。
漆黑的夜空中,数千光束呈放射状迸发了出来。稍稍的延迟,星空发出轰鸣,爆发出来的热量一直传到地面。赤红的烟尘翻卷着,伴随着轰鸣声灼烧着天空。耀眼的赤红之中,能够看到破碎四溅的钢铁和四肢折断像垃圾一样在空中飞舞的许多人影。
从「艾尔·阿基拉」的侧腹萌生出来的火炎随风飞散。
无数的火粉、破碎的钢铁和折断的肉体飞沫。
卡尔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
惨叫也无所谓,那不祥的带着明确意志的风又吹了上来。
疾风的正中,出现了和刚才不一样的白银色的机影。
仿佛是在嘲笑断成两半,缓缓向地面坠落的「艾尔·阿基拉」,九架机影随着上升气流,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天穹飞去。
一口气飞上五千米无云的高空,远远的看着下方的「德·卡尔多纳」,机群的机首突然朝向正下方,像老鹰一样头朝下地俯冲了下去。
风向这次成了从上至下。使急速降落的轰炸机队机速提高了。「德·卡尔多纳」拼命地发射着对空火炮。
数千条猛烈的火线将夜空切碎。
轰炸机队穿过打上来的防空弹幕,九枚*同时从机体分离了出去。接下来像把举起来的柴刀砍下去一般,将机首朝着正下方穿过了「德·卡尔多纳」的侧面。
中弹七枚。
「德·卡尔多纳」的舰桥被染得鲜红,一瞬间膨胀,下个瞬间钢铁装甲就破裂了。
破碎的装甲映照着繁星的光辉,接着机体的内部悄无声息的开始隆起,从内侧嘎吱嘎吱地膨胀,结合部位超过耐久限度,发生了第二次大爆炸。
这是弹药库受到直击引起的爆炸。这必定会成为飞空舰艇的致命伤。敌人放出的火力全部在自己的内部爆炸,无论怎样装甲都是承受不住的。
冲击波以同心圆状在空中扩散。
这片空域一瞬间变成了真空,之后,出现了闪光,世界被染上了灼热的银白色。十架进行直掩的空战机,受到连累也爆炸了。
「德·卡尔多纳」的船体何止是两半,而是变成了微尘消逝在星空之中。从浓黑的烟尘中向四面八方飞射出破碎的铁块。过去构成重巡空舰的钢铁现在变成细小的碎片降落到地面上。在那之中,还混杂着已经没有原型、曾经是人类的肉片。
惨叫声也早就发不出来了,卡尔只是把嘴张得大大的。无法理解眼前的光景。
咚,像落雷一样的声音晃动着脚下。过度的恐惧让膝部快要到极限了。对面,「艾尔·阿基拉」断成两半的船体接触到地面发生爆炸,向空中高高的喷射出火焰和粉尘。似乎是落在了森林中,树木很快就烧了起来,照红了天际。
星空闪烁着。
忽明、忽暗、撕裂地面的狂炎在翻滚着,一直燃烧到变革之夜的最后。
噢、噢......
十万民众的呐喊声从黑暗中传了过来。应该是看到了两艘重巡空舰的爆炸吧。他们的狂热和兴奋透过大气清楚的的传到了卡尔身边。
“这算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
看着将要燃烧殆尽的自家庭院,卡尔低语道。
“野蛮人们。真是一群暴力的家伙”
朝着夜空的前方望去。漂浮着两块泛着青光的铁块。嗡嗡的,升力装置的轰鸣声听起来就像远方的雷鸣。青光呈现出吊钟形的轮廓,它的左右刺眼的红光在明灭着。不祥之光缓缓朝着这边驶来。
“殿下,这是敌舰。背叛的国军前来进行炮击了。快要撑不住了。”
冲到阳台的管家这么说着把卡尔抱了起来。国王和皇妃也慌乱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为什么。我可是皇子啊。很了不起的。很厉害的哦”
被管家抱着,卡尔一直这么念叨着。

但是,近卫师团的两艘重巡空舰被击沉的现在,什么都已经迟了。
隶属革命军的飞空战舰跟随着轻巡空舰从容不迫的对宫殿上空进行压制。首先对飞机场进行炮击让国王无法逃到国外,进一步射击爆邸内的歌剧院以威胁国王。近卫师团的直掩空战机还剩十四架,但是武器只有机*,对战舰是无能为力的,被对空武器驱逐的同时又受到了革命军空战机队的袭击,尾部拖拽着短暂的火焰消逝在宫廷的上空。
首都阿雷克桑德拉的领空已经陷入革命军之手。这样的话地面也会被染上革命军的颜色。在飞空战舰和轻巡空舰的猛烈射击下,不到一个小时近卫师团地上部队战斗结构就瓦解成个人作战了。
妮娜·温特率领的十万市民伴随着野蛮的呼声将近卫师团驱散,拿着火把涌进了阿雷克桑德拉宫殿内。
想要取回长久以来被拉·伊尔皇家所剥削榨取的东西,市民们兴奋地掠夺着。在邸内居住的七百人,大概一百二十户的贵族的财产眨眼间就回到了民众手中。在郁愤得雪的狂热下,森林被放火,铜像被拖倒,喷水池被打碎,没来得及逃的贵族被抓住扒光了衣服和装饰品。
国王一家在奇哥·布艾尔德离宫附近的饲料仓库被发现并捕获。将一家人隐匿在那的管家为了自保供出了隐匿处。这是近卫师团毁灭不到两小时后的事。轻易被抓住的国王,皇妃还有第一皇子,被带到了满是民众的大殿前——

几十层的火焰包围了卡尔。
直到今天傍晚,还骑着自行车横穿的大殿前广场,现在被装束寒碜的陌生人们占据着,变成了无处可逃的刑场。
在火把的光亮下浮现出的全是民众们的脸、脸、脸。哪一个都是熏黑的脸,泛黄的牙齿,疙疙瘩瘩的皮肤,稍稍看去,满脸无精打采的胡须。这是显然没有洗澡习惯的人群。泛着从未见过的污秽杀气的肉体在卡尔周围筑起一道厚厚的围墙。
抬头看去,在夜空中飞来飞去的空战机和飞空舰艇清一色的都是敌机。高傲的近卫师团的纹章早已经被踩到了地上,哪里都没有同伴,只剩下庶民们无底的负面感情在不断堆积。
国王库雷格里欧和皇妃玛利亚处在人群的中心。卡尔躲在神情憔悴的玛利亚身后,一直看着人群举着的火把。
国王保持着威严。
用深邃的眼眸看着发出野蛮威胁声的民众,不作一句解释,只是伫立在那。是做好了最后的觉悟吗,绝对不露出失态的样子。
“处死国王”、“皇妃送去监狱”、“皇子丢到森林里”
这样的骂声朝着被囚禁的三人飞来。卡尔更加紧贴着玛利亚的背后。仿佛鞋子和地面连成了一体般动弹不得。
——起风了。
和刚才不同的,舒缓的夜风。火把的火焰一齐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民众们发出一阵喧闹声,包围的一角缓缓地打开了。
身穿巴雷斯特罗斯皇国军军服的高级士官和神圣阿尔迪斯特正教会的神父,数十名穿着华丽晚礼服的贵族们用胜利者的脚步走到了国王库雷格里欧的面前。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被军人和神父左右守护着的,穿着白色长袖上衣的娇小少女。秀长的银发随风飘舞,表面映照出火光的颜色。
“妮娜·温特”、“统领风的处女王”、“神圣阿尔迪斯特的爱女”
(注:“温特”这个名字,取自元素精灵中的风之精灵——Vento,为音译。四大元素精灵为:火之精灵:Slamander(沙罗曼蛇)、Duru(多鲁)、Adesso(阿迪索);土之精灵:Gnome(葛罗姆)、Maya(玛亚)、Tero(提洛);风之精灵:Sylph(希尔芙)、Saras(沙拉斯)、Vento(凡多);水之精灵:Undine(温蒂妮)、Lakshi(拉克西)、Akro(阿卡罗)。)
民众的喧闹传到了卡尔的耳朵里。
——是这家伙召唤出那奇怪的风的吗。
躲在玛利亚的身后,露出半张脸窥视着妮娜·温特。那秀长的银发烙印在卡尔的眼中。
革命的中心人物走到了国王的面前。
国王默默睥睨着这一行人,对着其中一个瘦弱的白发老贵族开口说道。
“百年的怨恨终于得报了呢,阿梅里亚诺”
阿梅里亚诺边境公的表情扭曲,作出陈腐阴沉的笑容。
“导致你下台的是民众的怨恨,库雷格里欧。我们只是搭上了那股浪潮。还有,我们是被风送来的”
“哼。兴风作浪的不都是你么”
“这真是个严重的误会。你不知道吗?唤来风的是这位。神圣阿尔迪斯特的爱女,统领风的处女王”
边境公将左脚后退,右手横向摆在胸前,很做作的向着旁边的少女行礼。妮娜·温特没有回礼,只是静静伫立在那。
哼,国王发出鼻音嘲笑。
“乡下丫头的街头把戏居然敢打着阿尔迪斯特的圣名。见识短浅还真是挺像你的。鼓动那些无知的人是足够了吧。”
“你这家伙”
军人中有人喊出声来盖过了国王的话。民众们也发出了愤怒的声音。
“国王侮辱了处女王”、“愚弄了神圣阿尔迪斯特”、“国王的罪状是「傲慢」,是对神圣阿尔迪斯特的不敬”
受到数千人的谩骂,玛利亚明显感到害怕。卡尔也紧紧抓住玛利亚的晚礼服。
“跪下”、“向处女王跪拜”、“祈求原谅吧”
兴奋起来的民众中有一人冲到国王的背后,用农具敲打国王的背部。
国王倒下了。哇,人墙中爆发出欢呼声。一位军人将实施暴行的男子抓住,这更加激起了民众的情绪。从人墙中又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跳了出来,把脸朝下跌倒的国王德双手扭向背后举起来,强制的让国王作出向妮娜·温特俯首的姿势。
国王悲惨的样子遭到了群众们大声的嘲笑。没人有制止。妮娜·温特百无聊赖地吹着夜风。
卡尔颤抖着,默默的看着父亲的样子。
印象中,国王并没有做过什么像父亲的事情。并没有被倾注过关爱的记忆,被提起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总是给人遥远的感觉,就算别人说那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没什么实感。
但是现在,在卡尔心中确实充满着悔恨。总是充满威严的父亲被迫屈服的身姿,将幼小卡尔的心给撕裂了。身体的背部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住手。你们这帮人,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等回过神时卡尔已经这么叫出来了。玛利亚慌忙弯下身子,想要捂住卡尔的嘴。但是卡尔却扭动着身子大叫着。
“放肆的家伙。愚民们。把你们全都送上断头台”
民众们注意到第一皇子的狂态,变本加厉地嘲笑了起来。满身酒臭的男人们走到玛利亚的身边,将她纤细的双手扭到腰后,让她在国王的身旁跪下。满脸邋遢胡子的男人,揪住想要抬起头来的玛利亚的头发,用蛮力把她压到了地上。
卡尔被满身汗臭的男子从后面抱起,扭着身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卡尔的叫喊引来群众的大笑。玛利亚像狗一样被强迫跪在妮娜·温特脚下,添着她的鞋子。
“你们这些混蛋!!混蛋!!”
卡尔的喊叫已经不成声了。眼泪自己就流了出来。卡尔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无比悔恨。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从男子粗大的双手中挣脱出来。
“皇子也要,皇子也跪下”
从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抱着卡尔的男子慢慢的走到玛利亚的身旁,让幼小的皇子双膝跪地,从后面揪住头发,将皇子的脸往石板上压。
嘴里泛起了铁的味道。哄笑声从远处传来。卡尔拼命睁开了眼睛,脸被压得连颈椎也嘎嘎作响,他斜视着周围。
模糊的视线前方,能看到妮娜·温特白银色的头发。
统领风的处女王。圣阿尔迪斯特的爱女。
她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只是安稳的吹着夜风。“我是从天而降的神的子孙,和地上暴力的丑陋、污秽是无缘的”,她伫立的身姿像是在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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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一瞬间温柔的风向处女王吹来,遮住了脸庞的头发被风吹起。
宛如野葡萄的青紫色的眼瞳。
好像被抽离了感情,和人偶一样面无表情。
即使被束缚住了,卡尔也将妮娜·温特得面容烙印在眼中。
要永远将这容貌铭记在心,总有一天要让你也尝尝这份屈辱。
绝对不会忘记。
被强行拽着,妮娜·温特的鞋子塞进了嘴里,卡尔仍旧一遍又一遍的将这份决意刻印至灵魂深处。直到一位看不惯这种暴行的神父阻止了男子们的行为,国王、皇妃和第一皇子一直跪在妮娜·温特的脚下,脑袋贴着地面被践踏。
第二天早晨,对着包围住处刑场的群众,国王库雷格里欧带着冷淡的微笑预言了将要开始的新政体的末路,然后用下面的话给这最后的演说划上了句号。
“总有一天你们会再次期望王政,为了这一天保留住王族的血脉吧”
用盛气凌人的态度,国王明确的向革命*要求留下第一皇子卡尔的性命。在群众们的谩骂声中,国王的脑袋搬家了。
仅仅一个晚上巴雷斯特罗斯皇国就变了天,取而代之,刚刚出生的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哭泣声。本来的出发点是为了完全清除腐败王政的痕迹,废除至今以来一直由王族掌握着实权的立法机关,设立由议会议员掌握实权的立法机关。咋一看,像是革命初期民主的这个判断,殊不知却在日后引发了权利争夺的腥风血雨——

冰冷黑暗的石制监牢。
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阳光也照不进来。只能从布的缝隙里隐约可见的阳光来判断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破破烂烂的床上满是霉斑。饱含灰尘,发出难闻气味的毛毯。满是灰尘的烛台。放在铁门前,没有清洗过的餐具。从墙壁的裂缝中跑出来的肥大老鼠舔着盘子。
卡尔背靠着长满湿滑青苔的石壁坐了下来,注视着处在暗处的玛利亚的情况。
仅仅一个晚上就成了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一般的母亲,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总是漂亮地扎起来的头发,现在随意披散着,起了岔,微弱的反射着烛光。
卡尔的胸口绷得紧紧的。光是呼吸就会痛至脊椎。
“母亲大人”
试着叫了叫。却没有反应。
“母亲大人”
很想哭。但是忍耐住了。我是皇子,不能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任性。孤独也好,寂寞也好,都必须表现得毅然超脱。
但是。
现在似乎做不到了。
“母亲大人。请振作起来”
眼泪溢了出来。无法忍耐。表情因为哭泣而扭曲了。
“呜啊啊。呜呜呜呜”
卡尔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抱住了母亲,把脸埋进了母亲的腿间,很不像样地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卡尔”
玛利亚用嘶哑的声音小声说道。一只手放在幼小儿子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玛利亚将双手伸到卡尔的腋下,抱起来乘在自己腿上,接着紧紧地抱住了卡尔。
一边哭泣着,卡尔一边用双手环抱住母亲。母子两人用令人不安的动作笨拙地相拥在一起。
“我的宝贝”
玛利亚这么说着,用嘴唇贴上了卡尔的额头。眼泪不停得从她的双眼滴落下来。
卡尔不住的抽泣着,好不容易挤出了安慰的话语。
“母亲大人。呜,呜。请不要哭了。呜”
“我没有哭哦”
“呜,呜。呜哇啊啊。呜哇啊啊啊”
“别哭,卡尔”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卡尔把脸埋进了母亲的胸口。柔软、温暖又带着香味。卡尔使劲的抱住母亲,虽然是这种状况,不过总算可以独占母亲了。
真想就这么一直撒娇下去。明明悲伤痛苦到不住流泪,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虽然是在破旧肮脏的牢狱中,连外面的阳光都照不进来,却希望就一直保持着现在的状态。


那之后的一个月,卡尔和玛利亚两人一直在石牢中生活。
一天吃两次饭,是看守拿来的豆汤。最开始卡尔根本吃不下,但是后来肚子太饿,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虽然根本就没什么味道,但是对能和母亲一起在餐桌上吃饭感到很高兴,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动着汤勺。
监牢中没有能称为娱乐的东西。
为了能让母亲高兴,卡尔说了很多在皇宫发生的趣事给母亲听。都是以前一直很想说给她听,却没能说出来的事。手舞足蹈地搜索着记忆,为了母亲听得高兴也有故意夸张的地方。玛利亚带着微笑听着儿子的话。有时,会夹杂着一些问题,很高兴的听着儿子用笨拙的口吻说着那些孩子气的话。
从微弱的阳光判别出白天与黑夜,母子两人一直靠在一起。饭没有吃饱,床也不卫生,只能用浸透水的布擦拭身体来代替洗澡,但是卡尔却觉得内心比在奇哥·布艾尔德离宫时更加温暖。

革命*的盘算是让卡尔死在狱中。在没有阳光的牢狱中,不停地让他吃着不卫生又没有营养的食物,孱弱的皇子肯定会衰弱而死。虽说不能把孩子送去断头台,但是病死的话世人也能够接受。因为这个企图,见不到阳光的牢狱生活将一直持续下去。

不知道已经在牢狱里呆了多少天的时候,卡尔开始频繁的咳嗽。玛利亚请求看守让她们晒晒阳光。曾经身为皇妃的她抓住看守衣服的下摆,将额头贴在地上苦苦地哀求。
看守长只允许这对母子外出一个小时。
卡尔被玛利亚牵着手,穿过了一直关着两人的铁门。
卡尔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某个塔的最顶部。跟在母亲的背后沿着螺旋状楼梯往下走,到了塔的中庭。
“哇”
照射下来的阳光太过耀眼,自己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用手遮阳。越过眼睑的阳光依旧刺眼。接着慢慢地适应了。卡尔畏畏缩缩的拿下了手,睁开了眼睛。中庭四周被高高的石墙包围着,无法眺望到远处的天空,但是即使是在有限的视野中,一月份的青空依然深深烙印在卡尔眼中。
大气通透。不知名的鸟儿们歌唱着横穿过天空。透着青色的薄云布密布着。冬季的阳光充满天际,散开的阳光在云与云的狭缝间交错在一起,酝酿着像是从银河尽头渗出来的无尽色彩。
“呜哇”
又发出了感叹。同时,从眼角又流出了一滴眼泪。
眼泪从卡尔的双眼扑簌扑簌地滴落下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应该是这清澈风景对面的什么,让眼泪流了出来。
心底的什么,在意识最深处沉睡着的什么,与这纯净无暇的风景产生了共鸣。冬季的天空和自己的意识编织出的旋律,将心底的苦痛与悲伤洗去。
“卡尔”
往旁边看去,玛利亚也在哭泣。不知怎么卡尔笑了。受到感染的玛利亚也笑了。母子两人张开双手,紧紧相拥,尽情地哭泣着、欢笑着,仰望一月份的天空。
两人尽情地哭了起来。然后互相看着对方的惨样又笑了起来。两人抱得更紧了,用对方的衣服拭去这止不住的泪水。天空、云朵和乌云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对不体面的母子。
“真是漂亮的天空啊,母亲大人”
“真的很漂亮呢”
“充满着阳光,好耀眼”
“是啊。感谢神灵吧”
“嗯”
两人握着的手松开了,跪在地上双手交叉作出祈祷状,对上苍献上感谢。
阳光照遍卡尔的全身。身体里也变得暖洋洋的。卡尔拼命地祈祷着。

——神啊,请把母亲从监牢里放出去吧
——只要母亲能得救,我变成什么样都行。
——神啊,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母亲。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螺旋桨的驱动声。
卡尔睁开眼睛,就这么跪着望向天空。
一架雪白的飞机,正要从中庭的上空飞过。从机体伸展出来的两翼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发出银白色的光辉。
机体悠闲自在地在云中穿行,在清澈的苍天中游弋。就好像神回应了卡尔的祈祷,把那架飞机叫到这里来一般。
卡尔指着飞机,对着旁边的玛利亚说
“母亲大人,总有一天我要坐上那个。乘着那个飞翔”
“啊,卡尔。你想当飞行员?”
“飞行员?”
玛利亚微笑着。温柔地抚摸着卡尔的脑袋。
“就是在空中翱翔的人”
“在空中翱翔的人!”
卡尔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在空中翱翔的人。真是个响亮的名字。
“是的,母亲大人,我要变成在空中翱翔的人。就像那样,帅气地飞行。”
“了不起的梦想呢。对了卡尔,你以后就当飞行员吧。一直自由的,不被任何人束缚的,在空中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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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了飞行员,也要带上母亲。和母亲一起在天空翱翔”
“啊,谢谢。我能和卡尔一起飞的吧”
“从这里出去。就能和母亲一起在天空翱翔了”
不一会儿,飞机消失在天空彼端。母子两人紧紧相依,一直仰望着青空。冬日的太阳向充满幸福的中庭投下白色的阳光。即使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窥视着情况的看守长也没有去打扰两人。那天卡尔的咳嗽止住了。

数日后——
只有玛利亚从监牢出去,不知道被带去了哪。
卡尔向看守长询问母亲的去向。得到的是“审判”这个回答。这是个从来没听过的单词。卡尔在黑暗中怀揣着不安的心情,一直等待着母亲的归来。
玛利亚在三天后回来了。样子显得很平静,看起来和出去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呐,卡尔。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玛利亚用恶作剧似的口吻说道。
卡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给出了标准回答。
“我要成为伟大的国王。所以一个人也能睡”
玛利亚温柔地抚摸着卡尔的脑袋。
“呐,卡尔。你已经不用再成为国王了。”
“为什么呢?”
稍微考虑了一会,玛利亚微笑着回答。
“因为会变得不幸”
“......?”
“卡尔不是想成为飞行员吗?”
“是。我想变成空中的国王”
“飞行员就好了。当个普通人”
“普通人......”
卡尔总觉得有些无法释然。不能理解母亲说的话。
“一起睡吧。不再是皇子也没有关系。至少今晚让我尽到母亲的职责。拜托了”
被这样请求的话卡尔也无法拒绝。而且老实说能和母亲一起睡觉得很高兴。玛利亚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孤身一人在监牢的黑暗中入睡也觉得有些寂寞。
那天晚上,喝完豆汤之后,两人就钻进了薄薄的毛毯中。
感受到玛利亚的体温觉得高兴,卡尔微笑着,得意地宣告,自己在一个人等待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哭过。
“我不会再哭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哭了”
“是吗。了不起呢。但是,不要勉强自己哦。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没有勉强自己。我就算是一个人也不要紧”
玛利亚默默的抱住卡尔。卡尔的两只小手也环抱住玛利亚。
“原谅我。给你留下的都是一些悲伤的回忆。我真是个没用的母亲。”
卡尔发觉到玛利亚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加用劲地抱住母亲,以坦率的心情说道。
“我一点也不难过。现在觉得很幸福。在这里,能一直和母亲在一起。真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玛利亚用手掌拭去流出的眼泪。然后硬撑出微笑温柔地抚摸卡尔小小的背。
“你是我的全部”
“母亲大人”
“你是我活过的证明”
“母亲大人......?”
“我说,卡尔”
“是”
“母亲我明天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诶......”
“从明天起你必须要一个人生活了”
“诶……?”
“原谅我”
“母亲大人”
“忘记你曾经是皇子。做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吧。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不要吵架,要为对方着想。不要自以为是。记住了吗”
卡尔对玛利亚说的话不是很明白。至今为止所受的教育中,并没有相关的内容。
“......为对方,着想?”
“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事情。然后,做让对方高兴的事。这样的话,对方也会亲切地对待你的”
“......嗯”
“很难吗?”
“我不太明白”
“卡尔你总是很珍惜母亲的对吧”
“是的”
“以后你要像珍惜我一样去对待别人”
“这种事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母亲大人是最重要的”
“请不要哭,母亲大人”
“神啊,请赐予幸福给这个孩子吧。求您,求您,一定不要让这个孩子遭遇不幸。”
“为什么哭呢?”
“我变成什么样都行。就是坠入地狱最底层也不要紧。怎样的痛苦和屈辱我都会承受。所以求您一定要赐予那个孩子幸福”
“母亲大人......”
“......”
“请不要哭......”
“......卡尔。明天,你将会被别人家*。和你一直住的家比起来要小得多,食物能不能让你满意也很难说。但是,要忍耐。要好好听那家人的话,乖乖地照做。因为人家愿意养你。绝对不要违逆。答应我”
“......我听不懂啊。母亲大人”
“明天你就要和我分别了。你必须一个人坚强地生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想和母亲大人在一起”
“别任性了。求你了。听妈妈的话”
“我也和母亲大人一起去。去哪都行。不要分开”
“别这样。听话。听妈妈的话。求你了”
“请不要哭了”
这么说着,卡尔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和鼻涕流下来也依然紧紧地抱着母亲。
“别哭。神啊,求求你。赐予我语言吧,能和这孩子沟通的语言,能直达这孩子内心的语言”
“想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妈妈和你在一起。就算看不见。也永远在一起。”
玛利亚指着卡尔胸口的左侧,也就是心脏附近。用指尖轻轻的敲打。
“就在这里。一直,在卡尔的这里”
“......这里?”
“就跟这里说话。就算看不见,摸不到,也一直在这里哦”
“看不见吗......?”
“嗯。但是,一直在一起哦。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一起吗?”
“嗯。永远”
“永远,在一起”
卡尔的眼泪止住了。玛利亚微笑着,紧紧地抱住这无可替代的世界上最爱的儿子。
“我爱你”
“母亲大人”
“永远”
“一直在一起”
卡尔闭着眼睛,将脸埋在母亲的胸口,陶醉在母亲的体温之中。这是两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

次日清晨——
铁门发出沉重的响声被打开了,看守走进了石牢中,沉默地催促着玛利亚。
玛利亚跪了下来,将卡尔幼小的身体抱起。然后抬起头,凝视着幼小儿子的眼睛深处。
“听我说,卡尔”
“是”
“你要发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去憎恨任何人”
“......?”
“憎恨只会毁掉你。你必须去原谅,无论遭到怎样过分的对待,你都必须原谅做这些事的人。这一定是你的责任,也是使命。”
“......我不是很明白”
“原谅你。说说看”
“原谅你”
“没错。记住这件事。不要被憎恨所囚禁。你只需要看着光”
“光”
“没错。只要你去原谅,光就会冲破黑暗”
“只要去原谅。光就会冲破黑暗”
母亲的话对卡尔来说很难理解。但是这话语却作为一连串的声音刻印在记忆的深渊。等长大能理解这些话了,再把这串声音给想起来就好了,卡尔漠然地想着。
“这个孩子就拜托了”
玛利亚对着旁边的看守长说道。看守长默默地握着卡尔的手。跟在后面的人,守在玛利亚的左右后三方,走出了监牢。
“母亲大人”
卡尔向着玛利亚的背部喊道。
玛利亚转过身来,指着卡尔胸口的左侧,美丽地微笑着。
充满慈爱和尊严,最后的,也是永远不能忘怀的微笑。
“永远在一起哦”
世上最爱的人指着卡尔的心脏这么说道,然后又转过身去。
“母亲大人”
涌起不好的预感,卡尔想要去追玛利亚。但是看守长从后面抱住了卡尔不让他走。
“放手。无礼者。放手”
手脚胡乱地挣扎着。母亲走下了石制阶梯。没法追上去。母亲就这样远去了。
“放开!!放开——!!”
卡尔大叫着,但是看守长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小声在卡尔耳边说道。
“不能去。什么也不能看。请就这样分别。”
“你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啊!!放开,搞清楚你的身份”
“放弃吧。请答应我”
看守长用充满血泪的声音说道。母亲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接着,听到外面传来了野蛮的叫声。
震动大地的声音——卡尔清楚地记住了。

这是——在那令人忌讳的晚上发出的——革命的呐喊!
卡尔毛发悚然起来。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母亲昨天为什么和自己一起睡。
“唔哦哦哦”
野兽般的叫声从卡尔的口中迸发出来。扣着卡尔的看守长一瞬间松了手。抓住这个机会,卡尔用幼小的两根手指向看守长的眼睛插去。
“啊”
缠着卡尔的双手松开了。卡尔就这样追着母亲冲出了牢房,跑下螺旋状楼梯。越过沐浴着日光的中庭,穿过建在石壁上的门,到了监狱塔的领地之外。
“母亲大人”
呼唤声被聚集起来的数千民众的骂声给淹没了。
卡尔只看到许多人的背部。沾满尘土,到处脱线的衣服,没有好好修整过的蓬乱头发。还有充满整个空间让人听不下去的骂声。对败者毫不留情的嘲笑。汗与污垢的味道,粗野的废话。
“母亲大人——”
这么叫着,卡尔冲进了污秽的人群中。推开酸臭的背部,卡尔小小的身躯在人缝中穿行,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推开人群,终于穿过了人墙。
视野变得开阔。母亲就在马蹄形的人群中心。
“真是厚颜无耻的女人!”、“国家都是因为你才衰败的”、“要知道廉耻,你这娼妇”
承受着刻薄的辱骂,玛利亚并没有低下头,而是以优雅的姿态站在马车的货架上。
“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饿死了吗”、“她才不管我们挨饿呢”、“这个女人送到断头台都便宜她了”
责难单方面地压了过来。
母亲安静地承受着这些责难。
然后——卡尔注意到了。
装着母亲的——居然是运猪的货架!
从卡尔口中发出了不成声的哀鸣。
嗖嗖地,就像坏掉的笛子漏气的声音。为什么总是美丽闪亮的母亲要在运猪的货架上承受着谩骂,完全不能理解。
视线渐渐模糊了。有东西从双眼溢出来。无法克制。卡尔的感情超过了饱和的界限,变成无声的惨叫向外界迸发。眼睛、鼻子、嘴都极度地扭曲了。
心裂开了。
这时,看守长的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把卡尔抱起到肩膀的上方。
“皇子。不能看!”
看守长痛苦地说着,回到了人群之中。模糊的视线中,被装在运送家畜的货车上的母亲的背影在渐渐远去。卡尔忘记了挣扎,只是仰着脸,看着最爱的母亲渐渐消失在扭曲的风景中。

“明明要一起在天空翱翔的”
卡尔被看守长抱着穿过了人群,放到了地上后,只有话语自己一个劲得蹦出来。
“明明要和母亲一起,在天空翱翔的”
卡尔哽咽着。
“要一起翱翔。一起翱翔的说”
卡尔哭了。总是同情这对母子的看守长也在旁边跪下,脸上浮现出许多皱纹,和卡尔一起哭了。
“...亲大人。说了要一起飞的。母亲大人。说了要一起飞的。母亲大人”
卡尔仰望着天空,站在那里恸哭着。
“呜啊啊。母亲大人。呜啊啊。母亲大人————”
卡尔就这么一直哭着。人群散开回去了,卡尔仍然留在那里,不停地放声大哭。
一边哭着,思绪却爆发开来。被紧紧压缩的负面感情像是地下挖掘机器一样将卡尔的心凿穿,破坏。
——大家都不在了。
重要的,不重要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了。
宫殿,离宫,自己一个人睡的豪华的床,谦卑的家臣,总是离自己很遥远的父亲,奉承自己的朋友,闪闪发光的自行车,最喜欢的漂亮母亲,都不会再回来了。被那群肮脏的人带走了。
——就这么一直哭下去吧。
一直哭到这幅身躯熔成眼泪吧。直到我唯一剩下的东西耗尽了力气,停止了鼓动归还苍天,就这样有些丢人的一直望着天空。够了,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我没有义务带着这样痛苦的记忆活下去。是这么的哀伤,这么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苟且偷生下去。咬紧牙关从泥里站起来的理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
——我说的没错吧,神啊?
可恶的神啊。问你什么你也不会回答,只会靠在天之宝座上挖着鼻屎不停地给予试炼,真是残酷的神。
——都给我消失吧。
一切都消失吧。这个毫无意义的混账般的世界,全部的全部,包括我,过去、未来还有现在,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归于虚无就好了。

就这样咒骂着命运,苍天,世界和人类,卡尔一人不停地哭着。他想着就算地面泥泞到掩埋住膝盖,脚踝开始腐烂也要继续哭下去。

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看着卡尔的中年男子,走到了看守长旁边。

“呐,看守。*皇子的地方已经决定了吧”
痛苦地挨着卡尔的看守长抬起了头。
“是,是啊。隔壁城镇脾气出了名差的老头子......是放高利贷的,总之就是成了那家的养子”
“怎么又送到那种地方去了”
“......”
“这不是很过份吗。是吧。就没有更好一些的人家了吗”
看守长皱起了眉头,默默考虑了一会,小声的告诉男子这是边境公的指示。他的计划就是让城镇中性情扭曲的人物来当卡尔的养父,然后把皇子虐待至死。就算在放高利贷的家里也不会有饭吃,但是逃到城镇里的孱弱的皇子也不可能生活得下去。将不断浪费的负担推给人民,引发了深刻的饥饿和贫穷,民间至今都充满着对拉·伊尔皇家人的憎恨。就算是小孩子,将曾经的第一皇子放到那群人中间肯定会被排斥,直到他死亡。
中年男子抓挠着下巴。有些不爽的望着天空。
“这还真是过分”
“......是啊。过分。太过分了”
“好,我决定了。皇子由我来*。”
“......诶?”
“我是贝拉斯卡斯的飞空机械整备工。对上面的人来说*皇子的是放高利贷的也好是搞机械的也好,都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只要把皇子丢到城镇里就行了。你去跟那个欺负人的老头子说麻烦的皇子在混乱之中被多管闲事的奇怪大叔给*了。以你的职业,应该能办得到吧”
看守长眨着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中年男子轻轻地拍了拍看守长的肩膀,同时回答了这两个疑问。
“我是米哈艾尔·阿尔巴斯,想让这个孩子在天上飞。”
“背对露出惊讶表情的看守长,米哈艾尔用一只手慢慢把卡尔抱了起来”
“......诶?”
卡尔哭泣的脸在很近的地方对上了米哈艾尔。
修剪得很短的头发。晒得黝黑的皮肤,傲然上翘的眉毛,意志坚定的双眸。仔细一看,右眼是黑的,左眼是带着白的灰色。仅仅是被抱着,就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中年男子身上的肌肉非常发达。从厚厚的木棉工作衣上传来了机油的味道。
米哈艾尔就像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嬉笑着,把嘴凑到卡尔耳边轻轻说道。

“要去天上飞了哦”

19

主题

34

存在感

0

活跃日
 2 

实习生

3楼
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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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落,空中阳光的颜色开始从黄铜色变成淡桃色的时候,荒野的前方浮现出黑色的迷雾,城镇的轮廓慢慢地从地平线浮现出来。
道路凹凸不平,破破烂烂的电动三轮车上下左右剧烈摇晃着,拖着旧式燃油车特有的青灰色尾气向着城镇驶去。
卡尔·拉·伊尔裹着毛毯坐在副驾驶席上,那没有生气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对看到的东西也没有兴趣。旁边这个握着方向盘的米哈艾尔是什么人,想要把自己带去哪里,都觉得无所谓了。
现在这放眼望去一片荒凉的大地黄昏景色,一直被今天早上看到的景象覆盖着。画面的密度也是,几个小时前要比现在高多了。
运送家畜的货车上母亲的背影——
那个背影烙印在卡尔的视网膜中。不会脱落。只有那纤细的背影从风景中脱离出来,变成锥子,深深的刺入脑髓中。对现在自己的境遇,将来的命运,都毫无兴趣。
“贝拉斯卡斯。我居住的城镇。”
米哈艾尔这样说道。卡尔没有任何的反应。毛毯一直盖到嘴边,带着空动的眼神乘车靠近街道。本来处在最淘气的九岁,却像枯萎的蔷薇般没有丝毫动作。
米哈艾尔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哼着奇怪的小调。他一个人说着,就算卡尔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毫不介意。
“这是个制造飞空机械的城镇。巴雷斯特罗斯的空战机和飞空艇基本都是这里造的。贝拉斯卡斯的居民基本都是在工厂里从事机械工作的。口脏、人穷还不经常洗澡,但是可以信任。就算对手是那些大人物,伙伴间的团结是不会变的。作为王子的隐匿处是足够了”
卡尔仍然是一言不发。接近城镇了。能够看到有波浪形屋顶的工厂群了。有几个黑色的烟囱突出来,煤烟呈长条状向着茜色的天空延伸。几个像飞机的机影,在空中斜飞而过。
“在郊外有飞机场。新型机的测试飞行,还有修好的机体的检查飞行,一年到头都有飞机在飞。还有新飞行员的训练所,小心点的话也能潜进去。”
米哈艾尔低头看着卡尔爽朗地笑了。
“想在天上飞吧?不用客气。一直飞到天空的边际吧”
卡尔那只浮现出母亲背影的眼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在贝拉斯卡斯上空翱翔的飞机。但是这景象一瞬间就消散了,取代机影的又是运猪的货车上母亲的背影,这深深地刻印在卡尔幼小的心灵中。
荒野和城镇的分界有些暧昧不清。这个城镇是刚建起来的吧,看不到城墙之类的东西。
石制的建筑零星散落着,渐渐的,在路上往来的汽车和马车的数量增加了,被踩结实的红土路也变得平坦了,不久工厂群就出现在眼前。
建筑物前大幅开放的飞机库的暗处,闪烁着单座空战机的机首灯泡的光芒。在机翼下作业的维修员的操作下,焊条绽放出耀眼的火花。空地上到处散落着生锈的轰炸机,肮脏的野狗从机体上的破洞探出头来。
工厂有些陈旧但是不乏活力。映入眼帘的多是不带浮舟的单座空战机,但是也有四叶螺旋桨的小型飞艇,拥有六个以上升力装置的中型飞空艇,水上和陆地上都能起飞的复坐式水上空战机,让人确实感受到整个城镇都在制造航空机械。
不一会变成了石板路,电动三轮车进入了商店街。行路人的装束并不奢华,基本都是灰色和土[x]的木棉衣服,孩子们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提着打满水的水桶,背上背满了煤,头上顶着大大的稻草束蹒跚地走着。道路狭窄,稍不留神就可能发生擦碰事故,米哈艾尔却熟练地操纵着电动三轮车在人缝中穿行。
夜色渐浓。点灯夫将点火筒伸入煤气灯的底部,灯罩内泛起了[x]的光芒。在柔和灯光的间隙中走了一会,道路变成了上坡,山坡上民房鳞次栉比,这是进入了住宅区。路上的职人抬起满是油污的脸用粗犷的声音和米哈艾尔打招呼。
“哟,米哈艾尔。阿雷克桑德拉怎么样了?”
“这孩子是谁。新面孔呢”
米哈艾尔挥着一只手说道,
“明天再说。因为一些缘由。要在寄住在我家了”
“是嘛,还真是豪迈呢。不过你家全是女人。能有个儿子真是不错呢。”
“不是儿子,是助手,助手”
把对卡尔有兴趣的居民甩在后面,米哈艾尔轰着油门。对着就像晒着太阳的老妇人般一动不动的卡尔说道。
“你的身份被居民知道了的话,会引来很多麻烦。皇家的名声现在已经够差了。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把名字改了,知道吗?”
卡尔没有回答。米哈艾尔举起左手,往卡尔的后脑勺猛地一拍。
“听我说话。这事很重要”
“……”
卡尔用他那不带生气的眼睛,嫌麻烦似地望着身旁的米哈艾尔。米哈艾尔那不反光的左眼直直的看着前方。
“你不想死在路边吧?那就听我的话,好好的思考,然后回答我。”
“……”
“第一皇子这个身份就忘掉吧。托革命的福,你已经不再是皇子了。只是个小鬼。一个人无法生活下去,无能又无力的浪费粮食的小鬼”
卡尔默默地盯着米哈艾尔的侧脸。眼睛里放出的光芒比刚刚稍强了一些。
“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吃饭,给床让你睡觉,让你在天上飞。你想当飞行员吧?那就去当吧。利用我。在天上飞个够,让你母亲高兴”
“……”
“但是。在这之前,名字还是卡尔·拉·伊尔就麻烦了。一下子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你就要被带到放高利贷的那去了。这样就肯定不能去天上飞了,在家里还会被坏心眼的老头子欺负,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最后死在路边。为了不变成那样就要改名。明白了吗?”
“……我不要”
“喔,终于有反应了。是吗,不要啊。那你就下车。去哪都好。现在是一月份,在路上睡一个晚上就能把你冻死哦”
“……”
“只在叫的时候用。你的内在是不会变的。母亲给你的真实姓名好好的藏在心中。等时机成熟,再叫回卡尔·拉·伊尔就好了。”
“……”
“明白了吗?”
卡尔沉默着,不高兴似地点了点头。米哈艾尔气势汹汹地说道。
“回答我”
“什么都行啦。随你的便”
“哼。真是个自大的家伙。不过坚持己见是好事。那么,取个什么名字呢。阿尔巴斯家代代有「无论如何都要带上艾尔」的习俗,我的三个女儿从上到下是诺艾尔,玛奴艾尔,阿莉艾尔。你也得带上艾尔,没问题吧”
卡尔只是嫌麻烦地点了点头。心被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束缚着,而对现在的事完全没有兴趣。
“怎么办呢。以保留原来名字的原型为前提比较好么?那就……克尔艾尔。还是不太好。对了……卡尔艾尔。喔,不是很好吗,卡尔艾尔·阿尔巴斯。把艾尔拿掉的话就是卡尔,叫起来很方便啊”
“……”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卡尔艾尔了”
米哈艾尔傲慢的一个人决定了。
“随你便”
没有叹息,卡尔随便给了个回答。只觉得名字怎么样都和自己没有关系。煤气灯照出的住宅区夜景,母亲纤细的背影仍然停留在那。
“马上就到我家了。你应该清楚吧,你是皇子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这是你我两人的秘密。这个要是暴露了,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想要保护自己的话,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给卡尔打了好几次预防针,米哈艾尔把车驶进狭窄的小路,在陈旧的石棉瓦顶房前停了车。在睡觉的野狗嫌麻烦地让出位置,打着哈欠用[x]的眼睛盯着卡尔。
米哈艾尔下了驾驶席走上打着夜露的石阶,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大眼睛看着卡尔。
“啊,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走吧,卡尔艾尔。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卡尔·拉·伊尔也就是卡尔艾尔·阿尔巴斯,朝着米哈艾尔所指的方向看去。
紧凑排列着的简陋民房中的一座。在来这的路上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造型千篇一律的双层建筑。满是烟熏的石灰壁坑洼不平。两扇朴素的窗子,前面有一扇不太可靠的木门。门的两侧吊着方形吊灯,这扇卡尔也能踹开的木门就是这家的大门。一只脏猫在房门口睡得很香。
卡尔艾尔和米哈艾尔朝同一个方向指去,歪着脑袋说道。
“……家?”
“没错。狗屋也能看到了吧?这里,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家”
米哈艾尔一字一句地对养子说明着。
——怎么都好了。
卡尔艾尔在心中自暴自弃地吐出这句话,被米哈艾尔催促着,走进了简陋的阿尔巴斯家。同时,三重声音就传了过来。
“欢迎回来”“欢迎回来”“欢迎回来…诶,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眨眼间,三个可爱的女孩就冲了上去,并排在卡尔面前。
被三姐妹在那么近盯着看,卡尔有点被她们的气势所压倒。红着脸别开了视线。看上去最年长的女孩乐开了花。
“哇,不敢看我们了。真可爱。”
像是次女的女孩在胸前拍着手讪笑着。
“害羞了,太可爱了”
像是三女的女孩纳闷的问道。
“诶,是吗?可爱?”
像是长女的女孩抱着三女的肩膀。然后捏着妹妹的脸蛋望着米哈艾尔,深蓝色的眼瞳闪闪发光。
“父亲,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私生子?”
米哈艾尔扑通坐到老旧的木椅上,拿起桌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说来话长啊。从今天开始就要寄住在我们家了。他的名字叫卡尔艾尔·阿尔巴斯。你们的义弟。”
三姐妹面面相觑,接着长女和次女握着手高声欢呼,又蹦又跳,三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从近处盯着卡尔看。
“好棒!弟弟,有弟弟了——”
“谢谢父亲。最喜欢你了——”
长女和次女一左一右围着父亲,亲吻父亲的脸颊,又带着满脸笑容慌张地跑回了卡尔身边,
“我叫诺艾尔。16岁。多多指教了,卡尔艾尔。可以叫我姐姐哦”
“我叫玛奴艾尔。12岁。多了个可爱的弟弟好高兴啊!”
两人都带浮现出喜悦的笑容,诺艾尔握着卡尔艾尔的右手,玛奴艾尔握着左手,就在那蹦蹦跳跳地转起圈来。
“哇,哇,哇……”
束手无策的卡尔也跟着在那转圈。彷如春之妖精般欢快的两姐妹蹦蹦跳跳地催促着带着冷静表情呆站在那的三女。
“阿莉,你也介绍一下自己啊”
对着诺艾尔的笑容突然把脸背了过去,三女有些不高兴,看也不看卡尔就把脸扭到了别的方向。
“……阿莉艾尔。9岁”
冷淡地嘟哝道。诺艾尔和玛奴艾尔面面相觑不再闹腾,两人从两边抱着卡尔的肩膀,对三女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莉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
“看,弟弟,是弟弟哦。哇,这孩子的头发好软。真可爱”
“这孩子,几岁了?”
“诶?”
“……几岁?”
“啊,是啊,还没有问呢。卡尔艾尔你几岁了?”
诺艾尔从近处盯着卡尔。
卡尔艾尔依然处于混乱之中。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状况不断,肉体和精神都已疲劳至极,已经无法思考,总之希望能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意识到过分固执的话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麻烦,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9岁”
卡尔艾尔低着头,小声简短地回答道。抱着他双肩的两姐妹看了看对方。
“和阿莉同年呢。”
“卡尔,生日呢?”
“……六月六日”
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睁得大大的双眼,这回朝着阿莉艾尔看去。阿莉艾尔依然绷着脸看着别处。两个姐姐默契地看了看对方,突然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啊哈哈,阿莉,看,是哥哥哦,哥哥。”
“卡尔,那是你的妹妹哦!我们是姐姐,那孩子是妹妹!”
卡尔艾尔抬起无表情的脸,看着那个被称为妹妹的女孩。傲然上翘的睫毛,红褐色的头发,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冬日湖水一样清澈的深蓝色眼瞳。无法运转的大脑的一角,传来了“好可爱啊”这样的声音。身上的装饰比起贵族子女要差了不少,但意志坚定的凛然眼瞳还有那不服输的表情,她的话语中包含着她特有的一些什么,卡尔感到自己的心被吸引住了。
这个不服输的义妹——阿莉艾尔的双肩上下抖动着,迸发出有势头的话语。
“不是妹妹。我也是姐姐嘛”
诺艾尔坏心眼地笑着,
“不行不行。你是六月七号出生的吧。比卡尔晚了一天。真遗憾啊”
玛奴艾尔也跟着搭腔。
“要好好地听姐姐和哥哥的话哦。你是最小的,不听长辈的话可不行哦”
阿莉艾尔表情扭曲,不停地跺着脚。
“不要嘛。我也是姐姐嘛!迟一天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对吧,卡尔?那个孩子当妹妹更好吧?”
“……”
被玛奴艾尔询问,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的卡尔艾尔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看吧,卡尔也觉得妹妹好吧!放弃吧,阿莉。没办法,这也是命运。”
“不要!绝对不要!”
“父亲。阿莉又不听话了。骂她,骂她!”
被叫到名字,米哈艾尔也和卡尔艾尔一样,对少女们小家子气的争执毫无兴趣,
“吵死了。哪个不都一样吗。比起这个还是先吃饭,吃饭”
“不好!哥哥和弟弟完全不一样嘛。呐,爸爸,我做姐姐可以吗?这个孩子是我的弟弟吧。”
“不对不对,卡尔是阿莉的哥哥”
“爸爸,诺艾欺负人。做决定吧,呐,就在这里决定”
米哈艾尔嫌麻烦似地噌噌挠着后脑勺,随便考虑了一下就跟阿莉艾尔说了自己的决定。
“啊,卡尔艾尔,是呢,是你的哥哥。毕竟比你早出生一天嘛。就是这样,决定了。好了,端饭过来。”
阿莉艾尔收起了假装的哭脸。两个姐姐夹击着最小的妹妹,好不热闹。卡尔艾尔被晾在房间的角落里,旁观着三姐妹相当热闹的争论。
“吵死了。拜托了你们让我吃饭吧。我可是刚出差回来,肚子很饿。”
米哈艾尔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天花板叹息着,三姐妹终于一起跑进了里面的厨房。这次能听到在远处,三姐妹在做晚饭的同时十分热闹的争论声。
卡尔艾尔依然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米哈艾尔小声的和他搭话。
“在那边随便找个位置坐吧。她们做的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不过,我只能说去适应吧。到时你那挑剔的舌头也会记住庶民的感觉吧,大概。”
“……”
“很吵吧,那帮家伙。一年到头都是那样。因为母亲不在了,没人来把她们教得像女孩子。我也懒得管教她们,放任自流了。反正子女只要给饭吃就会自己长大的。你也一样”
“……”
“孩子们的母亲,在九年前去世了。生下那个最小的孩子——阿莉艾尔之后。所以家务都是她们三个在做。吵是吵了点,不过都不是坏孩子。你也要好好跟她们相处”
“……”
“打起精神来,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毕竟尽是些伤心事。那帮家伙也是,吵是吵了点,但是绝不是不懂得他人心意的人。你身上的不幸她们也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了吧。所以,你不用勉强自己。想消沉的时候就消沉吧。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卡尔沉默不语,点了一下头。
“肚子饿了啊。那帮家伙不会还在做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吧。最近,有些奇怪呢。明明不用做的,却不停地做饭。明明吃饭就行了,却不听我的话。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女孩子。因为没有母亲啊。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们听话呢。”
米哈艾尔哭诉着。开电动三轮车的时候明明是个健壮又有男子气概的家伙,到了家里总觉得拿女儿们没办法,牢骚不断。这时,远处传来了姐妹们的欢闹声。
“做好了”“哇,好好吃的样子”“诶,是吗?好吃?”
听到最后那句可疑的话之后,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五大碗料理被摆到了桌子上。略带红色的清澈液体下方沉着细细的面条,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和切碎的葱,还有在白色的坯子上画着红色漩涡的从来没见过的物体。米哈艾尔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诺艾尔和玛奴艾尔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摆起了架子,
“拉面!”
“……拉面?”
“从斋之国搬到桑洛克大街的老奶奶教我们的。很好吃的哦!是用筷子吃的!”
玛奴艾尔将细长的木棒夹在两指之间,时开时闭灵活地使用着。米哈艾尔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排斥。
“所以我就说……我吃面包和马铃薯就够了……不用特意去做这种奇怪的东西”
“不行!偏食的话营养摄入也会不均衡的哦!?很好吃的你吃了就知道所以少废话赶紧给我吃!卡尔也是!好了,大家闭上眼睛,对每天的恩惠表示感谢,祈祷,睁开眼睛……我开动了!”
诺艾尔一声号令,简陋木桌旁围坐的五个人令人不放心地拿起了筷子,米哈艾尔笨拙地尝试着用手指夹住筷子,但是很快就放弃了,改用叉子和匙来对付这些未知物体。
三姐妹动作统一的用手端起腕,闭上眼睛,把嘴靠在碗沿,嗦嗦地喝着汤。然后把餐具安静的放回桌子上,三人几乎是同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好吃”“好吃”“好吃”
发出了一致的感想。
“真的假的”
米哈艾尔吃力的用叉子和匙把面捞起来然后马虎地咽下去。闭上眼睛绷着脸咀嚼之后,慵懒地睁开眼睛,嫌麻烦似的将叉子和匙摆回桌子看向天花板,突然张大嘴巴,
“太——————好——————吃——————了”
听到父亲的大叫,三姐妹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米哈艾尔表情的因为这过度的美味而变得僵硬,来回地看着这被称为拉面的异国食物和自己的女儿们,用胳膊擦了擦嘴,低声赞叹道。
“这是什么啊。你们还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东西啊。好吃得可以杀死人啊。”
“是吧,是吧,是吧?好吃吧?当初我们在老奶奶那里吃到这个,都感动地哭了”
“好吃到哭了还是第一次呢。只有这一碗,要珍惜哦!”
“喔喔,停不住!叉子自己在动!!”
米哈艾尔的太阳穴上暴起了几根粗大的血管,一只手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用像是要把碗给舔干净的气势一瞬间就把碗里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带着失魂的表情看着天花板,
“好吃。这食物到底是什么。不知怎么就流泪了。男子汉因为美味而流泪到底算什么事啊……”
一边嘟哝着,大颗的眼泪一边不停地从眼角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得到了父亲最高级的赞赏,诺艾尔满脸笑容地看向卡尔艾尔。
新弟弟没有精神地低着头,只是盯着拉面。
“卡尔,没有食欲吗?很好吃的哦!”
“……”
卡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拿叉子,只是一动不动。对着面面相觑的三姐妹,米哈艾尔开口了。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卡尔艾尔暂时都不会有食欲了。本来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不过也不用强迫他吃。肚子饿了自己就会吃的吧”
“卡尔,是吗?没食欲吗?”
玛奴艾尔靠得很近向卡尔询问,好不容易,卡尔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就是这样,没办法。卡尔艾尔的那份拉面我帮他吃了。把碗拿过来。两口。两口我就能吃完”
米哈艾尔这样说着伸出了一只手,诺艾尔和玛奴艾尔拼命的挡着他。
“只是爸爸自己想吃吧!呐,卡尔,真的好吗?你就当是被骗了吃吃看吧?也许可以打起精神哦!”
“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但是不吃东西的话就会一直没精神哦!吃一口也好”
两个义姐从两侧盯着卡尔艾尔的脸。卡尔的头就垂得更低了。对着这个消极的义兄,阿莉艾尔冷冷地说道。
“哼,真是丢人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话也不回真是差劲”
“……”
“果然还是应该我是姐姐。我比你活得努力多了。即使没精神也会吃饭,人家说话我也会回答”
“……”
卡尔稍稍抬起了头,看着这个盛气凌人的义妹的侧脸。眼前是挑衅般的表情。
“什么嘛。有意见?明明是个连回话都做不到的草包。像你这样的哥哥,我不需要。是弟弟倒还可以,才不要草包哥哥”
“阿莉。说过头了。卡尔他突然被带到陌生人家里,觉得紧张啊。你要理解”
诺艾尔想制止,阿莉艾尔却越来越盛气凌人。
“就像这样,假装低着头,想向姐姐她们撒娇对吧。真逊。你这样也算是男孩子吗?连婴儿都懂得回话”
卡尔艾尔的眼睛发出了强烈的光泽。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愠色。一直闭着的嘴也张开了,
“才没有撒娇”
“这不是在撒娇么”
“哪里有?”
“低着头,也不回话,晚饭也不吃。这就叫撒娇”
“没有低着头。也有回话”
“那你就吃啊。是为了你才做的”
卡尔艾尔默默地看着桌子上的拉面。这一个月,在牢狱里只有豆汤吃,这算是相当正式的一餐饭了。
“我开动了”
小声说着,用叉尖捞起面条送进了嘴里。
闭起眼睛咀嚼,咽了下去。稍微沉默了一会,卡尔突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卡尔,好吃吗?”
面对诺艾尔的问题,卡尔艾尔的鬓角突然流下一道汗,带着认真的表情点头。
这是真实的感想。
本来米哈艾尔还一直担心庶民的食物不合卡尔艾尔的胃口,看来完全没这回事。
这个叫做拉面的食物比奇哥·布艾尔德离宫的专属厨师做的料理还要美味得多!
明明现在什么都装不下的卡尔的胃强烈欲求着下一口食物的到来。不假思索地翻动手上的叉子,插在碗的正中间,将面条胡乱地卷起,塞入口中。
在突然像饥饿的野兽一样开始狼吞虎咽起拉面的卡尔艾尔的旁边,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笑着拍手对新弟弟的吃相表示高兴。米哈艾尔对前皇子轻易的……不对,是带着连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势头吃着庶民的食物这件事感到安心,阿莉艾尔仍旧用冷静的眼神远远地盯着新哥哥。
“哇,卡尔,厉害厉害。吃相很棒哦。”“肚子饿了吧。早知道就多做点了。下次给你盛得满满的”
听到两个义姐的赞赏,卡尔艾尔用双手静静的把碗放回桌子,又难为情似地低下了头。
“……多谢款待。非常……好吃”
小声的致谢之后,呀,义姐们欢呼起来,从两侧抱住卡尔艾尔的脑袋,用脸蹭着义弟的头发,
“真是可爱啊”“好孩子好孩子”
被紧紧地抱住,卡尔艾尔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两位少女满脸笑容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不停地说着可爱可爱,像对待小狗一样玩赏着卡尔艾尔。阿莉艾尔一边远远地盯着满脸通红的义兄,一边在远处一个人嗦嗦嗦地喝着汤。
“好了,卡尔艾尔也累了,差不多就放手吧。啊,对了,褥子和你们的放在一起,等下把他带过去”
“是——!”“卡尔,一起睡吧!”
米哈艾尔打着哈欠说的这些话,却得到了两个义姐有活力的回话。

三姐妹的宿舍处于一月的寒冷之中。房间角落的烛台是唯一的照明。摇曳的橙色灯光照亮了狭小的房间。家具只有一套简陋的壁橱。
“一直都是三个人睡在这里,今天卡尔也一起睡所以就是四个人了”“毛毯不够,不过大家挤在一起睡就好了”
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笑着说道。
因为寒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卡尔艾尔看着看似冰冷的褥子和胡乱堆在上面的粗糙毛毯。没有床,大家在褥子上挤着一起睡。毛毯怎么看都是便宜货,但是却不至于不卫生。和在监牢时比起来算是相当人道的待遇了。
两个义姐将一堆毛毯抱在胸前,猛地丢在褥子上。然后挽起睡衣的袖子浮现出笑容,
“跳水”“扑通”
朝着毛毯的海洋,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躺着卷起身边的毛毯,咯咯笑着向卡尔招手。
“卡尔也快点”“站在那里会着凉的哦”
邀请的手从毛毯的缝隙里伸出来,像是在诱惑卡尔一样摆动着。
但是卡尔艾尔没有动。因为没有这样睡过觉,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在扭捏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冷静的声音。
“赶紧上去啊。你挡着我了”
扭头一看,穿着[x]睡衣的阿莉艾尔的冰冷视线隔着肩膀射了过来。对视了一会,义妹的一只脚突然在眼前抬了起来。
“都叫你赶紧上去了啦”
听到这句话同时卡尔的背部被踢,向前栽进了毛毯的海洋。啪的一声,眼前几床毛毯散落开来,然后身边传来了姐妹们的笑声。
“蜡烛,我灭掉了哦”
阿莉艾尔将立在房间的蜡烛,呼的一口气吹灭了。
突然宿舍被黑暗笼罩。
“漆黑的!”“怪物会出来!”“呀,救命!”
只有少女们恶作剧的声音在黑暗中流淌。哪个是谁的声音,卡尔分不出来。
“挠痒挠痒”“挠痒挠痒”
伴随着嘟哝声,卡尔艾尔的侧腰被小小的指尖搔弄着。
“呀”
不禁发出尖叫缩起身子。义姐她们变得更加高兴,嘴里一边念叨着挠痒一边玩弄着卡尔艾尔。这是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对待的前皇子难以应对的事态。卡尔艾尔能做的,只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在少女们的指尖下忍耐着。
“像个笨蛋”
听到阿莉艾尔冷淡的声音远远传来,卡尔在褥子上一阵乱滚,两个义姐总算是收手了,但是这次身体的两侧又被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给夹住了。
“挤在一起要更暖和哦”“是吧”“阿莉也过来”“像个笨蛋”
只有三姐妹的话语在黑暗中流淌。
“好暖和啊”“这只手,是谁的”“我的”“那,这只手呢”“……我”
卡尔艾尔回到道,诺艾尔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然后说起了无关痛痒的话。
“拉面,很好吃呢”“下次再做吧”“我也觉得拉面就好”“父亲和卡尔也吃得很香呢”“再去让老奶奶教我们”“拉面,有很多种类吧”“是嘛?”“听说有用猪骨做的拉面”“猪骨?”“虽然做起来很难,但是却很好吃,老奶奶是这么说的”“猪骨去肉铺就能免费得到了”“做做看吗?”“要做吗?”“做!”“下次就是猪骨拉面了”“好,决定了。得去向老奶奶问做法”
毛毯之中,三姐妹的讨论继续着。不是有意却也一直听着,卡尔艾尔一直等待着入睡。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整理好事态。从早上开始情报处理能力就一直跟不上现实状况,思考和看到的景象也一直模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被三个女孩子围着睡觉,也不是很明白。
一直占据着卡尔艾尔内心的是母亲的事。
母亲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
昨天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母亲说了“要去很远的地方”。还说了“你必须一个人生活下去”。然后今天早上,在运猪的货架上,承受着众人的谩骂,不知被带到了何方。
“这个女人送到断头台都便宜她了”
想起了人群中某个人的喊声。
——母亲,会被送上断头台吗?
卡尔艾尔在毛毯中哆嗦的左右摇了摇头,将这不祥的想像驱逐出大脑。母亲不可能遭受这样残酷的对待。将美丽的母亲送上断头台这种残酷的事,人类不可能做得出来。
“母亲大人”
为了不让三姐妹听到,小声的说了一句。
少女们聊着那些无谓的话题正起劲而没有注意到卡尔艾尔的自言自语。卡尔艾尔幼小的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无法抑制。咬着粗糙的毛毯,不让任何人听见,又一次小声说道。
“母亲大人”
同时眼泪溢了出来。鼻涕流了出来。背部像是痉挛一般。无法抑制住感情。
“呜,呜,咕”
为了不让姐妹们听到,卡尔艾尔拼命的想要抑制住涌上来的东西,但是这份努力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表现出来。
一遍,又一遍,昨夜母亲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记忆中传到身上的母亲的体温变成利剑,向卡尔艾尔的心砍去。已经回不来了。我再也,永远,不能感受到那份温暖了。卡尔不禁这样想。
“你怎么了,卡尔?”“诶,在哭?”“哇,在哭”
不一会儿察觉到了异样,姐妹们将卡尔艾尔紧紧抱住。
“想家了?很寂寞?”“真可怜。没关系了,别哭。我们都很温柔的,是吧,阿莉?”“我没有欺负他哦。什么也没做哦”“没事,没事的,卡尔”
诺艾尔抚摸着卡尔的背。
卡尔艾尔一直想忍住不哭。
——母亲大人。
无法在嘴上说出来,所以在心中无数次的低语道。
突然,最后那个晚上母亲所说的话在意识的角落里闪过。
——就在这里。一直,在卡尔的这里。
指着自己的胸口,母亲确实这样说过。卡尔艾尔像胎儿一样,蜷曲着身体,拥抱心中的母亲和母亲赠予的语言。
这样做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就像雪融的清流一般,透明清澈源源不断的什么东西。从心脏的附近流出,将痛苦哀伤全部冲刷,肉体和精神也被洗净。
——母亲大人。
只是隐约地感觉到孤独和恐惧在渐渐消失。一边在心中担心着母亲,一边偷偷感谢着三姐妹。比起一个人睡在奇哥·布艾尔德离宫豪华的床上,在这个穷酸的褥子上挤着睡反而觉得更舒服。
就这样卡尔艾尔进入了梦乡。确认了他口中吐出平稳的呼吸之后,三姐妹也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贴得紧紧的入睡了。一月的寒气也无法钻进毛毯中。就像包在同一个茧中的蚕一样,互相的手脚随意地缠在一起,孩子们进入了梦乡。

贝拉斯卡斯的天亮的很早。
伴随着日出,几个飞机库的卷帘门打开了,充满着机油的味道,全新的空战机从暗处显现出来。机械工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山坡上的住宅区走下狭窄的坂道,排着队朝着各自的工厂走去。曙光照进街道中,从烟囱喷出的浓烟开始笼罩贝拉斯卡斯的上空。这时,到处的建筑内都传出螺旋桨、旋翼和升力装置的驱动声。
睡眼惺忪的卡尔艾尔,在某个飞机场前停住了脚步。
说是飞机场,其实也只是有将红土弄平整的跑道和一个木制平房的指挥所的小飞机场。在跑道的附近有维修厂,漆黑的飞机库中,几架像是在修理中的空战机寂寞地忍受着户外的寒气。
这时,从近处传来了旋翼咯哧咯哧的驱动声。
卡尔艾尔不禁用双手捂住两耳。一架从未见过的空战机,慢慢地显现出身姿,在地面滑行。水滴形的防风罩将驾驶席密封了起来。是不带浮舟,复座式的轰炸机。银白色的涂装耀眼地反射着早晨的阳光。坐在驾驶席上的是米哈艾尔。他从打开的防风罩内伸出一只手,用手势招呼卡尔。卡尔不知如何是好呆站着,像是米哈艾尔助手的修理工从旁边过来将卡尔抱住,一只脚跨到了主翼之上。
“你坐后面。测试飞行让你坐坐”
米哈艾尔在驾驶席笑着。修理工用安全带将卡尔艾尔的身体固定在后座上。座位是朝着飞行方向的,卡尔艾尔的视线前方是前面座位的靠背。
米哈艾尔回过头来讪笑着。
“我说过的。要去天上飞”
“……诶?”
“在这里,没有执照的机械工人都能在天上飞”
米哈艾尔用眼睛扫着仪表盘这么说道。引擎仪表,飞行仪表,航法装置,都很正常。打开节流阀,氢电池反应堆发生反应,机体两侧安装的两个旋翼的回旋速度提高了。
整个机体都震动起来。防风罩外的景色,慢慢变得倾斜。米哈艾尔将操纵把柄使劲拉到身前。
“要上升了哦”
空气一下子从卡尔艾尔的腹部跑了出来。肉体留在地面而只有意识被带到上空的感觉瞬间爆裂,随后才感觉到身体被带到了空中。
“呜哇”
简短的呻吟。等回过神来机体已经在垂直方向上升了大概五十米。氢电池产生的震动强烈地传到了卡尔身上。
还是第一次乘飞机。
离开地面,居然能带来如此新鲜的印象。和母亲分别以来,一直朦胧不清的视野突然取回了鲜明的色彩和轮廓。
机体采用前倾姿势,开始前进。上升到了能够滑翔的高度。这是旋翼固定朝上,需要机体前倾来推进的旧式空战机。
“现在高度三百米”
米哈艾尔这样告诉卡尔。机体后方,红土的飞机场越来越小。飞机场和指挥所已经只有豆粒一般大。低头将贴在山坡上的住宅区内错综复杂的街道一望而尽,往来的人群看起来像是蚂蚁的队伍。
“高度五百”
机体在贝拉斯卡斯的上空回旋上升。仔细一看,还有其他几架机首带着螺旋桨的单座空战机和有四个以上旋翼的飞空艇,在城镇的上方飞行着。
“高度八百”
没有任何抵抗高度就上升了。城镇中看不到的山峦,能在防风罩外眺望到。没有见过的青色湖面横卧在前方,将朝阳耀眼地反射回卡尔艾尔的眼中。
“一千两百”
太阳的位置仍然不高。
俯瞰下去,贝拉斯卡斯的街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建筑和街道的高度差变得很难分辨,根据建筑阴影的起伏勉强能分辨出地上的起伏。在道路上往来的人们的身影已经很难看清,行驶中的大型车辆还能勉强看见。
“高度一千八百。怎么样,害怕吗?”
“不怕”
面对米哈艾尔的问题,卡尔艾尔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左右摇着头回答道。
米哈艾尔又笑了起来。
“喜欢高的地方?”
“嗯”
“我也喜欢。视野很好。大家看上去都很小”
“嗯”
卡尔艾尔不禁浮现出笑容,拼命伸长脖子,看着越变越小的地面。
“高度两千。那边是阿雷克桑德拉”
米哈艾尔指着西方说道。卡尔艾尔朝着所说的方向凝视着。
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的红土荒野,在那遥远的彼方能隐约看到连绵的白色立方体。从平坦的大地好不容易有些许凹凸露出头来。这些像是塑料模型的小巧人造块状物,就是自己前一阵子居住的那个伟大的皇都吗?用自行车都会迷路的那个广大宫殿,从这里看过去实在是,
“好小”
这样嘟哝道。被氢电池反应堆的驱动声盖过,米哈艾尔没能听到。
卡尔艾尔将视线从阿雷克桑德拉移开,抬起了头。
渺小的皇都之上是广阔的蓝天。云层像是被切碎丢弃的面包屑一样在天空的高处和低处飘荡。
“好大”
又嘟哝道。卡尔艾尔小小的心中充满了清爽的感觉。我喜欢呆在这里,他这样想到。
“叔叔”
“嗯?”
“再飞高一些”
米哈艾尔用大笑回应卡尔艾尔的要求,并把节流阀打开了。
机体在一月的天空中扶摇直上。贝拉斯卡斯和阿雷克桑德拉都现在视野中远去。就这样消失吧,卡尔艾尔在心中低语。
然后向正上方看去。能看到天顶的深蓝色。总觉得有些期待。向着那浩瀚的蓝色之中。那片蓝色的对面。自由的。在天空翱翔。
“这架飞机,到这个高度就是极限了”
米哈艾尔扭头看着后座说道。
“到这为止了?”
“更有马力的飞机的话,就还能往上飞”
“更有马力的,能坐吗?”
“我是不行了。要是你当上飞行员的话,会有机会的”
“叔叔,你不是飞行员吗?”
“我只是个机械工。生下来左眼就看不见所以成不了飞行员。但是很想飞。所以像这样做着飞行机械修理,以测试飞行为借口在天上飞”
“是吗”
“曾经有两个儿子,但是都夭折了。还活着的话就把他们培养成飞行员了”
米哈艾尔用像是说着“今天晚上有些什么菜呢”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若无其事地笑了,
“所以把你捡了回来。因为想在天上飞才哭了吧?那时,啊,就他了,我是这么想的。代替我和我的儿子,你要成为飞行员”
“……”
“你要在天上飞”
“叔叔,有些独断呢。”
“哇哈哈哈。不行吗”
“……”
“看。是大海”
米哈艾尔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东方指去。眯起眼睛,能够看到将荒野横向断绝的银白色光之原野。
机体朝着东方缓慢地进行回旋。知道了光之原野是群青色的。波涛的起伏是看不见的,那片比天空颜色还要深的广阔毫无疑问是大海。海平线完全和天空融成了一体,分不清界线。
“会有什么呢”
“诶?”
“小时候就一直想知道。海的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海也不可能是一直连着的。还有,那个大瀑布到底是怎么样的。有尽头吗?还是说,我们居住的这个大陆,只是河中沙洲,实际上海是朝着某个地方流动的,南方海和北方海的两侧有很大的海岸,有我不知道的巨大陆地……一想到这些就停不下来了”
“……”
“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航行机械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大海的尽头的。最近,圣泉不都被发现了吗。小时候的梦想是自己去发现的,不过梦想终归是梦想。但是呢,机械工能这样借着测试飞行驾驶飞机,也没什么怨言了。但是实际上还是想自己亲眼确认的,天空的边际”
“天空的边际”
“没错。创世神话中预言的,世界的终点。可恶,好想看啊。到底是怎么样的”
卡尔艾尔想起了革命前自己学习创世神话的事。为了向朋友炫耀所学习的知识,现在也全是枉然。
“那个我也在书上读到过,真的存在吗?”
“什么东西都有个尽头。应该是这样的。不然,就奇怪了。没有尽头的大海,圣泉,大瀑布,应该有能说明一切的世界构造。”
米哈艾尔用少年般的眼神一直盯着海平线。卡尔艾尔也同样眺望着大海的前方。
——天空的边际。
觉得是句很帅气的话。
“天空的边际”
试着小声说说看。心情有些许激动。就像米哈艾尔说的,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想亲眼看看。
“那么,差不多回去了吧”
当自己的思绪正朝彼方飞驰的时候,从前座传来了这样的话语。
“诶,结束了?”
“不可能一直玩下去的。我穷,没这闲工夫”
“再飞一下下”
“喜欢吗?不愧是我看中的,你能行的。不过很遗憾,今天就到这了。为了那些等着我去修理的心爱机械也必须回去了”
机头掉转,转向贝拉斯卡斯的方向。卡尔艾尔从心底觉得遗憾。想就这样一直在天上飞。在这里的话,一直萦绕不去的痛苦和悲伤就会剥落,消失。
随着飞机靠近地面,那份痛苦和悲伤又从腹部的下方涌了上来。风景又开始朦胧不清。自己和世界之间像是插进了磨砂玻璃一样,周围渐渐远去。
飞机的起落架降到跑道的时候,卡尔艾尔的表情又像镜面一样僵硬了。

“对了,你得去上学才行。手续虽然麻烦,不过交给我吧。我会让你明天就能去的。尽是些邋遢臭小鬼的破烂学校,不过想当飞行员的话就得去上。忍耐住”
将空战机停在飞机库中,米哈艾尔伸着懒腰说道。卡尔艾尔没什么兴趣似的点了点头。那越过防风罩的天空的景色依然烙印在脑海里。母亲那遮盖住现实景象的挥之不去的背影,现在和天空的景色重叠在一起。
——还想在空中飞。
这样想着。
要是能一个人在天上飞该多好啊。
成为飞行员,在天空翱翔,夺回母亲,两个人一直飞到天空的边际。
“爸爸。我送便当来了”
快乐的梦想,被阿莉艾尔漫不经心的声音给打破了。将一只手提着的便当包交给父亲,阿莉艾尔把脸转向了卡尔艾尔。
“飞过了?”
“……嗯”
“爸爸,明天轮到我了哦。我也想在天上飞嘛”
阿莉艾尔赌气绷着脸。米哈艾尔困扰地挠着后脑勺。
“这里不是小鬼玩的地方。是工作的地方,工作。今天这个是特别服务。放弃吧”
“诶。好过分”
“吵死了。你以为是靠谁你才有饭吃的?听话。对了你来的正好,你把卡尔艾尔带回家里去。顺便带他在城内逛一逛”
“过分”
“给你零花钱。你们两个去吃棉花糖。那就拜托了。”
悔恨地瞥了一眼手上那一点点零花钱,阿莉艾尔鼓起脸颊瞪着卡尔艾尔。
“什么嘛笨蛋。不要以为飞过了就了不起了”
“……我才没有”
“就有。总觉得你活着就很了不起似的”
“……什么意思啊”
“哼。走了。别走散了。紧紧地跟着我”
“……装得了不起的是你吧”
“什么?我听不清”
“……没什么”
傲然的把下巴抬得老高,飞快地迈出了步子。卡尔艾尔也让人不放心的跟在她后面。
“好好相处哦。还有,今天的晚上给我做拉面”
米哈艾尔挥着一只手说道。

从米哈艾尔工作的工厂步行大约30分钟就到了贝拉斯卡斯的中心街道。
人流量比较大,狭小的道路纵横交错,道路旁打出各种颜色看板的商店一家连着一家。阿莉艾尔轻车熟路的快步走着。连回头看一眼都不干。
本以为要笔直走下去结果拐进了小道,在小路堆积的木箱中穿行,视野顿时开朗。出来后发现是个有许多摊子在热闹经营的广场。
成排带着装饰的屋顶和帘布酝酿着活跃的气氛,人们把买到的东西放在屋外的桌子上,沐浴着早晨透明的阳光喝着茶。卡尔艾尔对初次看见的庶民的街道虽然觉得困惑,却又带着新鲜感跟在阿莉艾尔身后。突然,义妹转过头来,
“去吃零食吧”
说完不等卡尔艾尔的同意又快步走了起来,在棉花糖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两份”“好的”
将从米哈艾尔那得来的零花钱递给摊主,换来了两根细长的木棒。
“给”
卡尔艾尔看着递过来的棒子歪起了脑袋。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看着义兄惊讶的表情,义妹也朝同一个方向歪起了脑袋。
“棉花糖,不要吗?”
“不知道”
“……”
“什,什么嘛,你那张脸”
“……你,是哪里的孩子?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
阿雷克桑德拉宫殿。想这样回答,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起了昨天坐在三轮车上的时候和米哈艾尔的约定。自己是皇子这件事暴露的话就麻烦了。绝对不能被知道真实身份。
“……这和你没关系吧”
粗鲁地回答道,义妹鼻子哼的一声,将木棒插进了圆筒形的棉花糖机中。
“果然你太自大了。明明连棉花糖都不知道”
碎碎念着,将木棒在什么都没有的圆筒内转圈。接着棒子的周围缠上了白色的丝状物,眼看着就变成了像云一样蓬松的纯白色块状物。
“哼哼”
阿莉艾尔得意洋洋地看着做好的棉花糖,将小嘴尽量张大朝着表面一口咬了上去。
“好甜”
微笑着。将棉花糖伸到面带惊讶的卡尔艾尔面前。
“吃吧。很甜的。给”
提心吊胆的,卡尔艾尔照着阿莉艾尔做的那样一口咬了上去。
纯白色的棉花糖在口中融化。然后,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甜”
看到义兄这再正常不过的反应,阿莉艾尔咯咯地笑了。
“这就是棉花糖。你也来做啦。把棒子插进去转圈”
受着义妹的指导,卡尔艾尔弯着腰试着将棒子放进机器里。立刻就缠上了绢丝一样的白丝。笨拙的转动棒子,白色膨胀了起来。简单。表情不禁缓和了下来。但是阿莉艾尔从旁边探过头来说,
“技术真烂”
卡尔缓和的表情又僵硬起来。
“什么啊。不是做得很好吗”
“棒子转动的幅度再大一些。这样棉花糖才能变得圆圆的”
“这样?”
“没错没错”
“简单,简单”
“嗯。是很简单的”
不一会,浑圆的棉花糖就在卡尔艾尔手指的前方诞生了。满足地将自己做的东西高高举上头顶,俯视着阿莉艾尔,
“怎么样。我做的比你更好吧”
“怎么都好了,干吗要举起来。像个傻瓜。很丢人的,快点住手吧”
卡尔艾尔入神地看着高举在自己头顶的棉花糖。
“我做的棉花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哦”
“我说你。难道性格有问题?”
阿莉艾尔心情似乎有些不好的向义兄发问。
无视一切,卡尔艾尔将世界上最好吃的棉花糖含入口中。马上脸上就浮现出微笑。
“甜啊。甜甜的真好吃”
阿莉艾尔也放弃了追问,带着纳闷的表情吃着自己的棉花糖。
两人一手拿着棉花糖在广场上并肩闲逛着,时而偷偷瞧一下路上的摊子。到处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孩子们在快乐地追逐打闹。
吃着棉花糖,卡尔艾尔抬头看去。不停地有飞机在蓝天中飞过。让人觉得飞机是不是比鸟还要多。
“啊,在演戏呢”
阿莉艾尔所指的方向有一道人墙。从灰色人墙的缝隙中能看到几面写着演出名和宣传语的高高的旗帜。卡尔艾尔不自觉的想要看清旗帜上的文字。
“风之革命,完全再现!”“圣少女妮娜·温特的奇迹!”“残忍无道!拉·伊尔皇家的真实!”
瞬间,一道闪电在卡尔艾尔脑中闪过。
“妮娜·温特”
这个名字从卡尔幼小的口中迸发出来。深深刻印在意识深处的憎恶在卡尔艾尔的视网膜下闪现。
那个革命之夜看到的,白银色的头发,宛如野葡萄的眼瞳——憎恨的敌人的身影,和运猪的货车上母亲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怎么了?表情很吓人”
旁边的阿莉艾尔窥视着卡尔的表情。卡尔艾尔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去看看吧”
“你想看?我是无所谓。反正也不要钱”
两人一只手拿着棉花糖穿过人墙,站在了看热闹人群的最前排。这个戏剧是革命*以宣传为目的在全国上演的,一分钱也不收,但却是贬低皇族赞美革命有所偏颇的编剧。
围成圆形的人墙中演员们在演着戏,观众们毫无顾虑喝倒彩或是发出欢呼。
场面是在阿雷克桑德拉近卫师团和革命军的战斗结束了,被打败的国王和皇妃被带到大殿前广场,和妮娜·温特正面对面。
“别,别这样。请饶我一命”
样子悲惨的扮演国王库雷格里欧的演员跪在地上,将手合在胸前哀求着。在旁边,扮演皇妃玛利亚的演员也露出了特别不堪的表情,
“都是这个人不好。我只是被逼服从他而已。我没什么不对,放我回托雷斯蒂亚”
说出遥远彼方故乡名字的玛利亚的演员受到观众的谩骂。*,*乱,托雷斯蒂亚娼妇……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和那个令人忌讳的夜晚卡尔艾尔所听到的没有两样。
裹着白色上衣的妮娜·温特的演员,居高临下地说出了大众戏剧风格的夸张台词。
“到了这个时候还祈求饶命真是不堪,国王库雷格里欧,皇妃玛利亚。好好看看被你们践踏的民众的脸。被你们压榨,劳役,无法救治生病的孩子,好好理解民众们那充满痛苦悲伤的脸吧”
观众们发出了赞同的欢呼声。现在这里只有对妮娜·温特的赞赏和对拉·伊尔皇族的憎恨。
“我知道了,原谅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务必饶我一命”
“把我的礼服给你。发饰、宝石、鞋子都给你,还不行把离宫的男妾也给你”
玛利亚演员的台词引来了众人的哄笑。痛斥皇妃堕落的私生活的奚落声四起。对于皇家的评价显然是人为的对事实进行了夸张和歪曲,但是革命*的情报操纵很彻底,使得民众对于捏造的情报深信不疑。
“救命啊”
“饶了我吧,宽大的妮娜·温特”
国王和皇妃的演员很丢人地求饶着,悄悄爬到了妮娜演员的脚下,在她脚尖前开始不停求饶。
观众们对这对悲惨的夫妻尽情地嘲笑和谩骂。也有抓起路上的沙砾丢过去的小孩子。妮娜演员带着怜悯的表情想让他们停止这种凄惨的举动,但是国王和皇妃没有停止哀求。抱住妮娜演员的腿祈求饶命。
百无聊赖地看着戏剧的阿莉艾尔,用冷静的眼神看着旁边的义兄。
“这个戏剧,挺无聊的”
“……”
“嗯?你怎么了”
“……”
“我说?你的表情,有点吓人哦”
卡尔艾尔的表情,和做棉花糖时截然不同。脸色苍白,毛发竖立,眼角上翘,紧闭的嘴唇微微抽搐着。紧握的双拳,在腰的两侧颤抖。
这时,卡尔艾尔身旁一个大个头的少年,抓起路上的小石子朝玛利亚演员丢去。石子丢中了玛利亚演员的屁股,引起观众们的大笑。少年似乎对大人们的认可感到高兴,刻意大声说道,
“*!*荡女!托雷斯蒂亚的娼妇!”
朝着那张得大大的发出骂声的嘴,卡尔艾尔一拳打了过去。
“娼呼”
发出奇怪的声音,少年向后飞去倒在了地面上。
“唔噢噢噢”
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咆哮,卡尔艾尔用右脚拼命的踢少年的腹部。大人们注意到这突然开始的打架,在少年周围形成了新的人墙,起着哄看热闹。
“等,等下,你干什么啊!?”
阿莉艾尔的制止现在已经传不到卡尔艾尔那里。
带着激情,给倒在地上的少年送上脚踢。
“你这混蛋”
一直挨打的少年终于站了起来。体格比卡尔艾尔大了一圈,明显更年长。擦了擦嘴角的血,卷起袖子进入了临战态势。人墙中传来了欢呼和口哨声。直到分出胜负,少年们都不能从人墙出去。
“诶,是达米安”
阿莉艾尔发出了哀鸣。卡尔艾尔找上的人偏偏是这一带出了名恐怖的孩子王,达米安·库洛斯贝尔。年龄是12岁,比卡尔大3岁。那粗俗的话语和邋遢的服装,再加上粗鲁的态度,在附近的少女中是最为讨厌的存在。
“哼”
达米安伴随着气势打出的直拳,打在卡尔艾尔的脸上。
“噗噢”
这次轮到卡尔艾尔发出奇妙的喊声被打飞。
看热闹的大人们将戏剧丢在一边发出欢呼声,要求两个少年继续打斗。
“站起来,你这混蛋”
达米安叉腿站着,俯视倒下的卡尔艾尔。卡尔艾尔用手擦了擦嘴角瞪着达米安,站了起来,握紧的拳头朝达米安挥了过去。
但是。
“噗噢”
发出和刚刚一样的喊声,脸的中心受到击打的卡尔艾尔向后飞去。大人们对达米安漂亮的还击表示赞赏,达米安得意的高高举起那沾满血的拳头。
卡尔艾尔没有站起来,达米安悠然地走到他身边,就像是报复一般用脚尖踩进卡尔艾尔的腹部。
“唔咕。呼咕”
每次被踢,就会从卡尔艾尔的口中发出这样的呻吟。胜负已分,达米安像是要打垮卡尔艾尔一样骑在他身上,从上方进行单方面的殴打。眼看着达米安的拳头沾满了卡尔艾尔脸上的鲜血。
“等等,达米安!已经够了吧,住手啊”
阿莉艾尔大声呼喊,达米安却没有停手。想是要惩戒反抗自己的人一样不停地挥下拳头。好不容易停手,是确认了卡尔艾尔双眼肿闭,满脸是血,裂开的双唇肿起,牙齿断了几颗散落在地面上之后。
“知道厉害了吧,混蛋。我以后还会欺负你的,给我做好准备”
达米安满足地说着并站了起来。周围的大人对孩子王一边倒的胜利给予应景的鼓掌,也有少数人称赞小卡尔艾尔的善战。
“可恶,脏死了”
达米安这样说着,用裤子擦拭自己沾着卡尔艾尔的血泪和鼻涕的拳头。在被按住受到殴打的期间,卡尔艾尔一直念叨着意思不明的诅咒。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
达米安俯视着卡尔艾尔嘟哝着。然后大吃了一惊。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的卡尔艾尔抓住达米安的裤脚,仰望着他。
“道……歉”
“诶?”
“向……母亲……大人……道歉”
不知卡尔艾尔所说的话的意思。变得不耐烦,达米安用鞋底踩踏着卡尔艾尔的脸。沙砾混进裂开的嘴唇里,地上染满了血色。
“道……歉!”
即使这样卡尔艾尔仍然在呻吟间向达米安投出这样的话语。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执念,隐约感到害怕,达米安停止了嘟哝,不停地踢踹着一动不动的目标的腹部。
“哈,哈……怎么样你这混蛋。再也说不出让人恶心的话了吧”
俯视着卡尔艾尔那掩埋在呕吐物里的脸,达米安调整了紊乱的气息。用手擦了擦溅在身上的血,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
“道……歉”
达米安扭头一看,满脸血泪鼻涕和吐泻物的卡尔艾尔,紧紧抱着自己的腰,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
“怎,怎么回事啊你!别这样,放手,恶心死了!!”
“向母亲大人道歉!道歉!”
卡尔艾尔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型了。像是绘本里出现的妖怪一样让人害怕,达米安想要甩开卡尔挥下了拳头,却使不出刚刚那样的力量。
“给我改口……说是你不好!!”
眼皮紧闭,嘴唇肿起,吐出折断的牙齿,满脸是血的卡尔艾尔紧抱着达米安绝不放手。
首先放弃的是达米安。
“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所以别这样了,放手,给我滚远点!”
“给我改口……!给我改口……”
“我改,我改好了吧!!喂,阿莉,这家伙是你的熟人吧?我已经知道了,我道歉,你赶紧想想办法”
达米安伸长脖子哀求道。接受了请求,自始至终看着事件的阿莉艾尔,紧闭嘴唇走到两人身旁,轻轻将一只手放在卡尔艾尔背上。
“达米安,已经在道歉了。所以已经够了吧”
“道歉……向母亲……道歉”
卡尔艾尔的胡话并没有停下。
“所以说,已经在道歉了。你赢了。是你赢了哦。我说,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吧”
阿莉艾尔向周围的大人们询问道。看热闹的人们对卡尔艾尔的战斗感到满足,送上了掌声和口哨。
阿莉艾尔慢慢的将卡尔艾尔的手抬起来,和达米安分了开来。孩子王脸色惨白地逃走了。卡尔艾尔的身体快要崩溃了。阿莉艾尔稳稳地抱住义兄,背着满脸是血的他,朝着阿尔巴斯家走去。人墙自然散开,大人们又回去看戏了。
阿莉艾尔一直沉默,背着卡尔登上坂道。醉汉和流浪者低头坐在路旁,银色的空战机带着螺旋桨的轰鸣声从抬起头看就会被建筑物分割的狭小蓝天中飞过。石阶有一些滑,阿莉注意着脚下向前走着。
“到了”
阿莉艾尔在公共用水处前停下了。这是个准备了将地下水打起的水泵以及水桶的简易用水处。前面只有一位洗衣服的老婆婆。阿莉艾尔和老婆婆打过招呼之后将卡尔艾尔从背上放下,让他靠着石灰墙坐下,用水桶打满水,浸湿自己的手帕。
“好惨的脸”
用手帕擦拭义兄那混杂着血、泥和呕吐物的脸庞。
卡尔艾尔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对阿莉艾尔做的事没有察觉。张着嘴,后脑勺靠在墙壁上,默默地闭着眼睛。无数次将脏了的手帕浸在桶里清洗,拧干,用水清洗伤口,阿莉艾尔仔细地处理着。
“你太乱来了。达米安可是很强的哦”
擦了一阵子,终于能看到义兄脸上的皮肤了。
“但是你赢了哦。好厉害”
跟卡尔说话。受伤肿起的眼睑微微睁开了。从难看的上翻着的上唇发出了呻吟。
“唔……唔”
“醒过来了?不能动。乖乖呆着”
“道……歉”
“已经结束了哦。达米安逃了。你赢了”
从肿起的眼睑的缝隙中,能隐约看到卡尔艾尔眼瞳的光彩。眨了眨眼,卡尔艾尔看着义妹。
“诶……?”
“打架结束了哦。现在我在帮你处理伤口。不要动”
说着,阿莉艾尔将浸湿的手帕按在义兄裂开的嘴唇之上。呻吟声透过薄薄的手帕传了过来。对着忍耐着疼痛的卡尔艾尔,阿莉艾尔静静地发问道。
“因为皇妃的事?”
“诶?”
“母亲大人,是指皇妃玛利亚吗?”
“……”
“因为达米安说了皇妃的坏话才生气的吧?因为是说母亲的坏话,所以你生气了对吧?”
卡尔艾尔沉默了。什么也没有回答。阿莉艾尔继续追问。
“昨天晚上,你说着「母亲大人」哭了对吧?我听到了一次。你用小小的声音说「母亲大人」”
“……”
“因为革命,和母亲分开了对吧?所以悲伤地哭了,是吧?”
一段时间,卡尔艾尔一直沉默地盯着义妹。然后,用不高兴的语调说。
“没错,我要是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
“不会相信的吧。也不用相信。也没法说明”
听到这句话,阿莉艾尔停下了处理,一直盯着卡尔艾尔的脸。然后嘻嘻地笑了。
“我不相信哦。你不可能是王子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凄惨的王子”
“嗯。就是这样”
“嗯。不可能是的”
“……”
“我曾经看到过一次王子。卡尔·拉·伊尔。去年盛装游行的时候,看到过一次”
“盛装游行?”
“嗯。在阿雷克桑德拉举行的那个。夏天爸爸带我去的”
“花瓣漫天飞舞,有许多马和飞机,王子在那之中,乘着马车路过。”
阿莉艾尔微笑着,像是要回想起盛装游行的光景一样仰望着天空。
卡尔艾尔试着搜索记忆。这么说起来,有去年夏天被迫参加盛装游行的记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典礼。和父母一起乘着十二骑的马车,在人群的目光下缓慢地驶过阿雷克桑德拉大道。按照母亲说的试着向窗外的人群挥手,他们却只是用阴暗的眼神看着这边,基本没有什么欢呼声。阿莉艾尔似乎也在那阴沉沉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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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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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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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2 

实习生

4楼
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那一天——
无数的飞空艇在夏空中飞翔。塞在喷射槽中的花瓣,配合好一起落下。骑在白马上的仪仗兵队列,大量的战车和装甲车,单手举着*,用统一的步调凛然前进的近卫师团的士兵们。这些全都是拉·伊尔皇家的所有物。
盛装游行里印象最深的是一直在身旁的母亲的侧脸。雪白透亮,有时,会温柔地微笑。母子一起度过的时间非常少,所以对马车中能和母亲在一起感到很高兴。
但是,已经回不来了。
飞空艇,骑兵队,近卫师团,温柔的玛利亚都回不来了。
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被妮娜·温特夺走了。
卡尔艾尔幼小的心中明白这件事。
“王子非常帅气。对我挥手了哦”
阿莉艾尔用沉醉的表情说道。
陷入沉思的卡尔艾尔心不在焉的没有听进去。
“金色的头发,眼睛是深绿色的”
望向天空的视线,又回到了身边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身上。被泥巴弄脏的金发,还有肿起的眼睑下能隐约看见的碧绿色眼瞳。和那个夏日,在路旁窥见的第一皇子的容貌完全一样。
“………你……和他一样啊”
“什么”
“你……和王子长的一样嘛”
“……那是当然。因为我就是卡尔·拉·伊尔”
卡尔艾尔冷淡地回答道。想继续逃进回忆之中。而且,说实话也不会被相信的。只是自暴自弃的试着说说看。
但是,阿莉艾尔却一直表情僵硬什么也没有问。睁得大大的双眼一直盯着卡尔艾尔。
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卡尔艾尔硬撑开半闭的一只眼睛盯着义妹。
“什么嘛”
“……”
“说点什么啊。不要摆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不可能的。王子。不可能会吃我们家的拉面的”
“……”
“是吧?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吧。王子可是一直在软绵绵的床上睡觉的哦?不可能睡在我家褥子上的”
“是啊。没错。怎么会呢,没可能的”
在没有光亮的牢狱中,只有豆汤做食物生活一个月之后,阿尔巴斯家的床和食物都觉得像是高级宾馆一样,但是却说不出口。
“好怪啊。奇怪的人”
碎碎念着,阿莉艾尔伸出手拭去粘在卡尔脸上的血和泥。虽然是和刚刚一样的动作,但是不知为何渐渐的,阿莉艾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
卡尔艾尔歪着脑袋。从阿莉艾尔的口中明显能听到呼吸声。沉重的呼吸非同寻常,终于护理的手也停下了,低着头,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弯着身子不动了。
“怎,怎么?你怎么了?”
“不……知道”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阿莉艾尔很痛苦似的低着头。这回轮到卡尔艾尔着急了。
“没,没事吧?要不要叫叔叔来?”
“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但,但是…”
“没事…看…已经…好了”
依然低着头,阿莉艾尔慢慢地平稳了呼吸。就像她说的,奇怪的呼吸声也恢复了平静。从卡尔艾尔口中发出一声安心的叹息。
“感冒?经常会这样吗?”
“不,是第一次”
阿莉艾尔好不容易抬起来的脸,红得让人吃惊。从脸颊一直到两耳都红得跟苹果一样。
“呜哇,你脸通红的哦”
“诶?真的?”
“嗯。要是有镜子就好了”
“总觉得,好热啊”
阿莉艾尔双手按着两颊,害羞似地嘟哝道。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和身体。被不知名的感情玩弄。
“我说,要叫医生吗?你可能生病了”
“没事的啦。还有,不是叫医生哦。生病的人要去医院。医生在医院里”
“诶?不对哦,是叫的哦。叫的话就会来的”
阿莉艾尔默默地看着卡尔艾尔。她察觉到隔在自己和义兄之间决定性的差异。
“我没事了哦。倒是你不要紧吧?能站起来吗?”
“嗯……痛痛痛”
想要站起来的卡尔艾尔表情扭曲了。背靠着墙壁,上体摩擦着滑了下去,又坐在了地上。
“脚。脚痛”
“因为被达米安踢了很多次呢。要我背你吗?”
“不用。肩膀借我。走路”
“嗯”
阿莉艾尔蹲下来,将卡尔艾尔的右手盘在自己肩上。义兄的脸就快要贴到自己的脸。感到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站起来了哦。一二”
“喝”
卡尔艾尔蹒跚地站了起来。身旁,阿莉艾尔咬紧牙关往前走着。卡尔艾尔被她引导着,迈出不稳当的步子。
“没关系么?我会不会很重?”
“没事。但是,你要休息,回去吧”
“嗯”
卡尔艾尔将上身靠着阿莉艾尔,一边脸颊贴着义妹的头发,好歹是能走了。
肮脏的野狗和野猫,在路旁一直盯着两人。吃垃圾的乌鸦面对走近的两人也没有逃走。阿莉艾尔用肩膀支撑着破抹布一样的卡尔艾尔,时而休息一下,阿莉艾尔没有一句怨言地穿过狭小的街道,平安到达了阿尔巴斯家。
是个好人。
卡尔艾尔这样看这个叫阿莉艾尔的少女。
“喔,怎么了,一天就变得像个男人了嘛,哇哈哈哈”
黄昏时分回到家里的米哈艾尔,看到满身伤痕的卡尔艾尔发出大笑。
“笑什么啊!?不敢相信,呀,卡尔,好可怜”
“痛吗?很痛吧。姐姐马上帮你处理。呀,好严重的伤!纱布和绷带,快,快点”
同时回来的诺艾尔和玛奴艾尔也慌乱的开始帮卡尔艾尔处理伤口。这两个人的一天,玛奴艾尔在附近的面包店,诺艾尔在街上的服饰店工作,总是在这个时间回来。卡尔艾尔不由分说地被脱掉衣服,强硬的在已经凝固的伤口上涂上药,卷上夸张的绷带,瞬间就成了重伤患者的样子。
“姐姐们太小题大做了”
阿莉艾尔带着冷静的表情放任自流的看着伤者。卡尔艾尔似乎完全跟不上两个姐姐,被任意摆布也毫无怨言,只能满脸通红地害羞着。
“等等,卡尔,张嘴,啊。呀,果然嘴里也裂开了!拉面就不做了吧?伤口会痛的”
“嗯,今天的晚饭就吃牛奶和面包吧。这样就能吃下去了吧?我去热牛奶,稍等”
米哈艾尔对着向厨房走去的玛奴艾尔投去怨言。
“什么嘛,做拉面给我吃啦。我今天一天一直都在期待着。连筷子的使用方法都练习了。呐,卡尔你也能吃得下拉面吧,是男人就吃”
“嗯,嗯”
诺艾尔绷着脸从正面瞪着父亲,两手叉腰挺起胸膛,
“吵死了!父亲,不要非让我说你。不行,今天不行。等明天,卡尔的伤好了的话,我就做最好吃的拉面。今天就先用面包和牛奶应付吧”
“但是……”
“回话”
“哦,哦……你真是越来越像个母亲了”
凛凛地哼了一声,诺艾尔继续帮卡尔艾尔处理伤口。面包被玛奴艾尔用手撕碎塞进义弟的嘴里,诺艾尔用匙子舀起牛奶灌进义弟的嘴里。卡尔艾尔眨着眼,乖乖地吃掉送过来的东西。
米哈艾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喂喂这算什么啊,还真是无微不至啊”
“要你管。卡尔多可怜”
“呐?很痛吧?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受了伤还是不要动为好哦”
玛奴艾尔弯着腰从斜下方盯着卡尔艾尔的脸。卡尔艾尔满脸通红,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好孩子,诺艾尔抚摸着义弟的金发。卡尔艾尔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了。阿莉艾尔在吃晚饭时一直带着冷静的表情看着两个姐姐像是疼猫一样的表现。对卡尔艾尔听之任之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时候有不同而感到不高兴,但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带着怄气的表情将面包和牛奶送进胃里。
吃完晚饭,玛奴艾尔陪着卡尔艾尔先去睡觉了。诺艾尔和阿莉艾尔很快地收拾完餐具回到了饭堂。
米哈艾尔一个人悠闲地看着报纸。
诺艾尔和阿莉艾尔看了看对方点点头,从两侧夹住父亲并坐在椅子上。带着困意看报纸的米哈艾尔抬起了头。
“嗯?怎么了,要零花钱就没有,自己去赚”
“不是要零花钱。是卡尔的事。详细情况你还没跟我们说呢”
“怎么?想把他赶出去?”
诺艾尔左右使劲地摇头,
“这怎么可能嘛!有了弟弟真的是很高兴。又那么可爱。但是那孩子,是从哪、因为什么到我们家来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说话很礼貌,吃饭的方式也好,礼仪也好,都很像上流贵族哦?他真正的双亲怎么了?这些事你都没说过”
诺艾尔干脆地说完,阿莉艾尔带着认真的表情嗯嗯点着头。
啊,是吗。米哈艾尔发出短暂的叹息,看向天花板,抓挠着下颚。带着有些困扰的眼神,娓娓道来。
“就像你说的,那家伙的出身相当了得。但是发生了很多麻烦事,和革命有关系,双亲都被处刑了。”
“……”
“他不知道母亲已经被处刑了。认为母亲还活着。我会找个时机跟他说的。所以你们什么也不要问他,平常地对待他。现在这世道,因为革命或者饥饿失去双亲的孤儿并不少,对他来说却是很沉重的。待他要尽可能的温柔哦”
“嗯。知道了”
诺艾尔答应了。
在俗称「风之革命」的政变已经过了大约一个月的现在,每天都有数十人被送上断头台。被处刑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六百人,光是靠近阿雷克桑德拉郊外的处刑场就能闻到浓重的尸臭。牺牲者大半都是过去享尽荣华富贵的贵族诸侯,但是最近革命*内部的权力斗争也在激化,革命的中枢人员也多有被斩首的情况。因为将孩子送上断头台被视为禁忌,双亲被杀的孩子被周围的人家*的事时有耳闻。卡尔艾尔也是其中的一人吧,诺艾尔这样想到。
“我发现那家伙的时候,哭着说我想在天上飞。所以我没法丢下他。硬是把他捡回来了。要*他的似乎是很过分的人家,饭估计都吃不好,我没法见死不救。也许是干了件傻事,但是在那见死不救的话男人会变得不值钱的。嘛,确实,这不是贫穷的我应该说的话,对不起,请你们要好好待他”
不要说借口了,米哈艾尔这样说着向女儿低下了头。诺艾尔闭上眼睛,慢慢地摇着头微笑起来。
“最喜欢父亲了”“我也是”
从两侧被女儿们赞扬,米哈艾尔不好意思似地咳嗽。
诺艾尔将食指按在下颚上望向天花板,
“是吗。果然是贵族的孩子啊,在我们家没关系吗。食物也好床也好,都和以前不能比的吧”
“到时候就会习惯的吧。我最开始也挺担心的,却意外地适应了不是么?饭吃得很香,昨天也睡得很熟,今天还跟孩子王打架让他道歉了。不是很了不起吗”
“嗯。拉面也吃得很香,面包和牛奶也吃得下。毛毯很薄也没有怨言。”
“那家伙,好像和母亲一起在牢房里关了大概一个月。所以,和牢房比起来我们家还要更好吧”
“在牢房里关了一个月?呀,好可怜。得好好安慰他才行”
“总觉得你……一提到他就突然变得温和了啊”
“因为可爱嘛。是吧,阿莉?你也喜欢卡尔的吧”
“倒也不……讨厌”(夏:完了,傲娇了)
“有个帅气的哥哥,高兴吗?”
“才不是哥哥!我是卡尔的姐姐嘛”
对阿莉艾尔鼓起两腮付之一笑,诺艾尔开始考虑起义弟今后的生活。
就像父亲说的,以上流阶层的公子哥来说,卡尔艾尔确实对现在的环境毫无怨言地适应了。吃饭和睡觉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自命不凡地看不起阿尔巴斯家人的态度。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出现各种裂痕吧。依靠榨取民众财物来确立地位的贵族阶级的孩子,和一直被压迫践踏的城镇居民的孩子的中间,横跨着又深又长的鸿沟。卡尔想要正常生活的话一定会被这些给束缚住的,想要靠近他的人也会因为跨不过这道鸿沟而受伤。即使不憎恨对方,也会因为误会的累积而互相伤害。
卡尔艾尔从今以后必须要学会在这个城镇生活的方法。要把这些教给他的,正是我们。诺艾尔这样想着。
“我说阿莉,你和卡尔是同年,要照顾他哦。卡尔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应该会很辛苦,你要多多教他”
“诶……”
“不愿意?”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那个,也就是说,我可以当卡尔的姐姐了?”
“到头来还是拘泥于这个啊……”
“妹妹教哥哥是很奇怪的嘛。我是卡尔的姐姐哦。就这么决定。这样的话我就教他”
诺艾尔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嘴角苦笑着,然后一只眼睛朝米哈艾尔看去。父亲没什么兴趣似的掏着耳朵,似乎对这种小事并不感兴趣。
诺艾尔叹了一声气之后,笑着说,
“阿莉想这样的话那就这样吧。你把卡尔当成弟弟教就好了”
“总觉得,被敷衍过去了……”
“诶?没有这回事哦?我会尊重阿莉的想法。所以,听话?当然我和玛奴艾尔也会保护卡尔的”
“那倒是可以。不过,卡尔要是不听我的话,要好好的批评他哦?爸爸也是。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弟弟了”
“还真是搞不懂你这孩子……”
听着姐妹们无关紧要的对话,米哈艾尔望着墙壁上的时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粗鲁地说道。
“这和姐姐或者是弟弟没有关系,做坏事的就要挨骂。不想挨骂的话,就做好事。明白了吗”
“是——”
“不过那啥,不要想的太复杂了。大概什么都会不要紧的。就算有事,只要想着没关系也就会变得没事了,大概。失败了就笑着忘记。成功了就尽情炫耀。这些就是父亲交给你们的快乐人生的秘诀”
“是——”“是——”
满足地看着老实听着自己奇怪说教的两个女儿,米哈艾尔继续说道,
“那么都去睡觉吧。明天晚上要做拉面。不要忘了哦。忘记的话就没有零花钱,明白了吗”
“本来就没有零花钱嘛!”“没有嘛!”
“吵死了,小事情不要太在意,明天我要起早,不要说废话赶紧去睡觉”
姐妹看了看对方,留下一句晚安就进了卧室。

米哈艾尔一个人留在饭堂靠在椅子上,掏掏耳朵,挖挖鼻子,拔拔鼻毛,漠然地眺望着漆黑的窗外陷入了沉思。
——总会有办法的吧。
到底还是要平安的,如此想着。卡尔艾尔还只有九岁。最近才刚刚懂事,正是什么都学得进去的时期。加上周围的小孩子都对阿尔巴斯家的三姐妹怀有敬意,被她们保护着的话卡尔艾尔也能免去新来者的印象。不过这样还是会有像今天一样的孩子间的打架,不过卡尔意外的不服输,看来也不会尽受欺负。米哈艾尔最担心的是,卡尔艾尔不能融入这里的生活而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在这里男孩子不会打架的话就要被人欺负。打过架之后才能被承认为男人,堂堂的在大街上行走,也能交上朋友。贝拉斯卡斯就是这样的城镇。
——要去天上飞了哦。
不经意想起来了在监牢前和卡尔艾尔相遇时自己说的话。
对了,是为了那个才*他的。
换句话说,就是让卡尔艾尔来帮自己完成未完的心愿。连带自己两个未能养大的儿子的份,想让他在天上飞。无论何时何地,高远的一直飞到天空的边际。
为此首先要让卡尔艾尔接受中等教育才行。
如果不接受那种程度的课堂教学的话,到了飞行员训练学校也会很辛苦的。诺艾尔和玛奴艾尔是在初等学校毕业之后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始了工作,但是有必要让卡尔艾尔接受更高的教育。经济上并不乐观,但是也没办法。这就是将他从那里捡来应负的责任。
——所以变成个了不起的飞行员吧,卡尔艾尔。
——帅气的在天空翱翔吧,让你可怜的母亲高兴。
将廉价酒灌进喉咙,米哈艾尔这样想到。
脚边悄然泛起夜晚的寒气。煤气灯的[x]灯光穿透了窗外的黑暗。远方传来狗叫和醉汉的哀鸣。

那天晚上——三姐妹的卧室。
阿莉艾尔眼也不闭,在黑暗之中将她那大大的眼睛拼命睁开,一直盯着就睡在旁边的卡尔艾尔的背部。受伤的他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发出平稳的呼吸。
诺艾尔和玛奴艾尔已经入睡了。只有阿莉艾尔在胡乱睡着的他们之中,醒着一直看着卡尔艾尔的背部。
她把毛毯拉到自己的嘴上面,一直盯着那小小的后背。然后开始试着回忆今天所发生的事。卡尔艾尔脸色惨白地看着在广场上演的侮辱皇家的戏剧。揍了嘲笑皇妃的达米安,被打得很惨也依然要他开口订正他的话。和盛装游行的时候看到过一次的卡尔·拉·伊尔相同的外貌。还有米哈艾尔说的,他的父母在革命期间被处刑,是出身高贵的孩子。
今天所有呈现在阿莉艾尔眼前的要素,最终归结为一个疑问。
——你是王子吗?
看着卡尔艾尔的背部,不出声地嘟哝道。
同时,阿莉幼小的心揪了起来。和在用水处护理卡尔艾尔时一样,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情爆发了出来。
阿莉艾尔竖起耳朵,通过呼吸声确认了其他三人也已陷入沉睡。然后,悄悄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装作睡觉翻身,快速地回转身子,朝卡尔艾尔的背部靠去。
黑暗之中,卡尔艾尔就在鼻子前。不知为何脸变得滚烫。心跳加速。
(王子)
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哝道。卡尔艾尔没有反应。一只手悄悄按在卡尔艾尔的背上。
他的心跳透过手掌传了过来。和阿莉艾尔的心跳重合在一起。透过这节奏能够知道,今后将会有一些特别美好的时间在等待着自己。阿莉艾尔无意中察觉到了,今后和卡尔艾尔一起的生活中会体验到许多现在还未知晓的感情。
不知怎么心中的悸动无法抑制。即使没有任何对将来的展望,只有生动的预感在不停膨胀。
像是被预感控制了,阿莉艾尔将手放在卡尔艾尔的背上,小声说道。
“多多指教哦,王子”
“什么?”
从黑暗中突然传来回话,阿莉艾尔不禁发出尖叫。
定睛一看,卡尔艾尔转过身来,从近处盯着阿莉艾尔。
“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带着困意的小声音。他还是半睡半醒的。阿莉艾尔慌忙在面前摇手,小声地回话。
“没什么,没什么”
“总觉得听到王子什么的”
“呃……是,是吗?”
“是我的错觉?”
“嗯,嗯。错觉,错觉”
“……是吗”
卡尔惊讶地回答道,接着唔嗯的伸了个懒腰。看来是完全把他吵醒了。诺艾尔和玛奴艾尔仍然在熟睡。在静寂和黑暗之中,卡尔艾尔的脸就在眼前。阿莉艾尔害羞似的把视线别了开来。
(……什么嘛。哼。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尽力地逞强。不想被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就在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不奇怪的距离。就像双胞胎一样蜷缩着身子,互相的额头都要贴在一起的至近距离。
(呐,阿莉艾尔)
被叫到了。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阿莉艾尔胸中强烈地悸动起来。
(什,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的动摇被发觉,想硬装出刚强,结果声音却正好相反。
“我说的话……是真的话要怎么办?”
卡尔艾尔用认真的语气问到。阿莉立刻明白“我说的话”是指白天的那些话。

——没错,我要是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那是当然。因为我就是卡尔·拉·伊尔。
夜晚的寂静包围住两人。阿莉艾尔一直沉默。卡尔艾尔也什么都没说。黑暗中只有两个姐姐的呼吸声在流淌。
内心出奇的平静,但是阿莉艾尔明白。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回答。所以老实地回答了。(夏:我看一点都不老实= =)
(不会怎么样。不觉得,有什么)
(……)
(不管你是王子还是庶民,我都不在乎的)
(你会相信?我是卡尔·拉·伊尔这件事)
(你说是的话,我相信你也不是不行)
(……)
(是真的吗?)
(……)
(你是王子吗?)
(……嗯)
(……是嘛)
(是嘛算什么啊。给我更吃惊点啊)
(……希望我吃惊吗?)
(……一点点)
(……)
(……什,什么啊。说点什么啊)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吵,吵死了。因为……但是……)
(……呼嗯。你真的是王子吗……)
(……没错。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皇子。所以你要对我更尊敬一些才行哦。)
(但是是前皇子哦。现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和我是一样的身份)
(这种事……虽然是这样……)
(还是我的弟弟)
(才不是弟弟。我是哥哥哦。生日要早一天哦)
(嘘。不要这么大声。会把姐姐们吵醒的吧)
“醒了哦”
“全听见了”
“唔哇哇”
“呀啊啊”
从旁边突然传来了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的声音,阿莉艾尔和卡尔艾尔不禁发出了尖叫。
“刚刚那些对话是什么?卡尔是王子?这是怎么回事?”
“从头说给我听啊。好像很有意思。没事,大家都会保密的”
姐姐们裹着毛毯支起身子,很开心似的询问道。阿莉艾尔慌张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
“很有什么吧?什么嘛,两个人的秘密?这可不行哦”
“告诉我们吧,卡尔。我们想更加了解你”
“但,但是……”
“哎。告诉阿莉,却不告诉我们吗?”
“不告诉我们就要这样哦?”
带着戏谑的声音,两个姐姐将手向卡尔艾尔伸去,和昨晚一样,开始了挠痒攻击。
“住手,住手”
被挠得拼命打滚,卡尔艾尔忍耐着并发出丢人的声音,姐姐们却没有停手。
“快说,把瞒着的事全部说出来。”
“我挠挠挠”
“住手,住手”
但是两个姐姐的指尖已经完全掌握了卡尔艾尔的肉体。不想被触碰的部分被彻底地玩弄,责难,就快要翻白眼的卡尔艾尔举白旗投降并没有花很长时间。倒是卡尔老实交待从革命发生被关进牢狱到被阿尔巴斯家*的经过花了更多时间。

坦白结束,三姐妹暂时陷入沉默面面相觑,将目光转向黑暗,温柔地抚摸卡尔艾尔的背部。
“真是波澜万丈呢……”
诺艾尔感叹了一句。
“很痛苦吧。了不起。你已经很努力了”
玛奴艾尔这样说着抚摸起卡尔艾尔的脑袋,没有理由怀疑他所说的内容。只有九岁的少年不可能编得出这样的话。而且,从他那拼命忍住不哭的样子能感受到真实的心意。
就算知道了卡尔艾尔真实的身份,姐姐们对待义弟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声援着这个不畏苦难的幼小男孩子的身姿。只有大人才会因为社会的身份影响互相的关系,现在在这里的我们和这些无关。两个义姐的身上散发出这种无意识的信念。
“这是我们大家的秘密哦”
“不要和任何人说哦”
“我也不会说的”
三姐妹依然躺在卡尔艾尔周围,微笑着包围住他。然后为了鼓励卡尔艾尔,诺艾尔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话说回来卡尔是王子啊。不过这么一说觉得确实是呢。总觉得容貌什么的有高贵的感觉。该说散发着这种气味,还是说想让人靠近,就是这种感觉。嗯嗯”
这样说着毫无顾虑的靠近义弟胡乱地抚摸起来。卡尔艾尔有些困扰似的缩着身子,任由诺艾尔摆布。事实上对被人抚摸脑袋感到高兴,但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说。在宫廷里生活的时候,没人会对自己这样做。
“要是去学校的话,绝对会受欢迎的。果然和这一带的孩子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女孩子肯定会议论纷纷的”
玛奴艾尔看着卡尔艾尔的侧脸这样断言道。卡尔艾尔困惑的说不出话来。这幅困惑的模样似乎激发了两个姐姐的母性,就像和人偶玩一样,姐姐们称赞王子,并声称期待他今后更好的成长。
“像个笨蛋。夸过头了。不可能那么受欢迎的”
只有阿莉艾尔一个人泼冷水。诺艾尔戏谑的朝妹妹看去,
“怎么了,阿莉?想一个人独占帅气的哥哥吗?”
“不是哥哥!而且,卡尔,也不帅气。他这样子的到处都能找到,没什么特别的”
“哎呀哎呀”
“好啦好啦”
“什么啊,那张脸。诺艾和玛奴太惯他的话,成不了有出息的人哦”
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看了看对方露出得意的微笑,两人左右夹住卡尔艾尔,从两侧抱住他的肩膀。
“没关系。我们会负起责任,把卡尔培养成帅气受欢迎的少年”
“胚子是很好的。只需要打磨。等着吧,阿莉。我们会让他成为宇宙最帅气的哥哥的”
阿莉艾尔像是大人一样叹息道,突然假装正经起来,
“不是受不受欢迎的问题,要把他培养的能正常生活才行。卡尔对这里的事什么也不知道。很多事情都要告诉他”
“刚刚爸爸也说了的,这是阿莉负责的哦。好好干哦!”
“我会做的。但是我是卡尔的姐姐哦?没问题吧?”
“是的是的”
“没错没错”
“这个回答算什么。总觉得被敷衍了。卑鄙”
无视阿莉的抗议,玛奴艾尔又对着从刚刚开始一言不发的卡尔艾尔说道,
“就是这样,再次请你多多指教了哦,卡尔艾尔。以后都要好好相处哦”
卡尔艾尔害羞似的低着头,
“嗯,嗯……多多指教”
呀,发出尖叫声,诺艾尔和玛奴艾尔用双手抱着卡尔艾尔的脑袋,然后将其紧紧贴住自己的胸口。
“我也再次请你多多指教!”
“唔~唔唔~”
脸被按在姐姐的胸口无法呼吸的卡尔艾尔挣扎着摆动双手,但是满脸笑容的诺艾尔用脸蹭着义弟的头发不打算松手。
“像个笨蛋”
还是只有阿莉艾尔一个人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远远地看着姐姐们轻薄的举动。然后带着像是大人的一声叹息,躺倒在床上,将毛毯一直拉到肩部。
望着发黑的天花板,阿莉艾尔开始遐想起今后的生活。
以今天为分界线,今后的生活将有很大的变化。巴雷斯特罗斯皇国的前皇子来到自己家一起生活。日后一定会以他为中心发生很多事情,大家一起经历悲伤和喜悦。也许会有无法轻易解决的问题,还会有人受伤。日后阿尔巴斯家的人要走过的路绝不会平坦。这是肯定的。
但是。
包括这些在内,对于要和卡尔艾尔一起生活的未来感到无比期待。
刚刚一个人在黑暗中产生的预感,现在更加强烈地回来了。
明明知道前路并不平稳,但是心中却雀跃不止。
根据、理由、展望这些东西都没有,只有希望在毫无顾虑地膨胀。
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我呢。
会体验到怎样的快乐,悲伤,喜悦,痛苦呢。现在的自己完全想象不到,连名字也不知道的许多感情洋溢出来,任凭它们冲击。像绘本的主人公一样有许多美好的经历,和美好的人们相遇,变成朋友,吵架,哭泣欢笑愤怒着,追求着更好的未来生活下去。光是这样想着,阿莉艾尔就忍不住地高兴起来。明天快点来吧,无意识地强烈祈愿着。
——和卡尔艾尔一起。
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内心这样低语,阿莉艾尔闭上了眼睛。
直到阿莉艾尔入睡之前,快乐的预感一直在没有边际地奔驰着。

19

主题

34

存在感

0

活跃日
 2 

实习生

5楼
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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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库蕾娅·克鲁斯

——母亲。请看着吧。对把您当成家畜对待的仇敌的复仇开始了。
——您所受的屈辱,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那家伙。
——所以请您,安心地睡去吧。

将决心再一次刻印在心中,十五岁的卡尔艾尔·阿尔巴斯一边操作着复座式水上空战机「L·Argon」的操纵把柄,一边伸长脖子看着在机体正下方,高度两千米处飞翔的伊斯拉。因为L·Argon只有遮风板没有防风罩,所以外面的风景就原封不动地映入眼中。
周长约70千米,面积约240平方千米的巨大岛屿傲然地在空中飞行。
岛的外缘聚集了超过一万人的移居者,在遥远的下方,对不断远去的巴雷斯特罗斯依依惜别。
但是卡尔艾尔在看的既不是故乡也不是伊斯拉。他所注视的是梵·威尔斯军港的一角,位于并排着的贵族高官和高级将校正中间的少女。
风之革命六年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那白色的上衣,白银色的头发,脸上的装饰,无法忘记的纯白色外貌。向宿敌投去充满憎恨的眼神。
将美丽温柔的母亲送上处刑台的篡位少女。
你夺去了我的身份、家、双亲、一切的一切。

——妮娜·温特。唯有你不能原谅。

啪。卡尔艾尔的内心独白,伴随着这个声音被打断了。一只手按住被打的后脑勺扭过头去,转而盯着义妹。
十五岁的阿莉艾尔·阿尔巴斯和平时一样,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卡尔艾尔,
“你又沉浸在什么里面了?操纵的时候不要这样哦。说了很危险的。果然还是换我来操纵吧?比起你明明是我更厉害,却要坐在后座上实在无法接受”
就像轻轻地拾起地上的石子丢过来一样,说出随意的话。
瞥了一眼没有血缘关系的自大的妹妹,卡尔艾尔故意发出叹息,把脸转回了前方。就这样背着身子向后座说话。
“训练学校的毕业考试的结果,到底是谁更高?”
“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那是教官没有眼光。说到底,技术上并没有什么差距。只不过是课堂教学输给你了。”
“结果就是结果。不要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在伊斯拉肯定交不到朋友。真可怜”
“无所谓。也没打算和他们亲近。只要我能成为飞行员就行”
“呜哇。真是臭屁。你差不多也该收起你那王子的脸孔了。很久以前你就已经不是王子了,只有心境到现在都还是王子”
“我说啊。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已经不是第一皇子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对地位也没什么留恋”
“你的性格里最麻烦的地方就是,理想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明明有令人绝望的差距,但是却总认为现实的自己就是理想的自己。”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以防万一,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在伊斯拉说我的事哦?暴露的话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反正也没人会相信的。而且假冒你的人太多了。就算我向别人说实话,别人也只会说又是哪里的狂人说自己是卡尔·拉·伊尔了吧。然后就没了”
“也是。怎么都好了。不过还真是些低俗的人,居然冒用我的名字。明明在人性和举止的教养方面连我的脚底都够不着。也该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果然你这家伙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交到朋友”
“说了朋友什么的不需要”
“怎么都好了,看,大家马上就要着陆了。因为有两个飞机场,记得不要错降到骑士团用的那个去了”
“哇,没注意到”
正如阿莉艾尔说的,卡特克斯高等学校航空系的学生们组成的L·Argon编队慢慢开始了回旋降落。着陆目标是位于伊斯拉的左方的“艾斯克里阿尔飞机场”。是属于航空系的供见习飞行员们使用的小型飞机场。
握着操纵把柄,观察风向,卡尔艾尔随着队长机驶去。伊斯拉的景象渐渐逼近,地面上的起伏也鲜明起来。
不是海上的孤岛,而是飞空之孤岛伊斯拉。
构成中的九成被称为“浮游岩”,一直和重力相排斥浮游着的矿物质。放着不管的话只是随风飘荡的「飞空之岛」,但是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斋之国、帝政贝纳雷斯三个国家共同投入资金,花费10年的时间建造了耕地和居住设施,六座炮台和两个飞机场,军港和渔港,还有能够操纵伊斯拉前进方向的方向舵和推进装置。结果就是伊斯拉现在搭载着凌驾于超*级飞空战舰的空间压制能力飞翔着。
巴雷斯特罗斯、斋之国、贝纳雷斯,三个大国对各自保有剩余的兵器进行比较,从中选出对地·对舰·对空能力最优秀的兵器,从而建造出这个首屈一指的伊斯拉。
设置在伊斯拉外缘的六座炮台的总火力相当出六艘飞空战舰Lunar·Balco。加上十八座口径50CM的对舰炮,超过两百座的防空炮像刺猬一样盘踞在各个要地,受到空袭的时候会放出遮天蔽日的防空弹幕。地面上建立的两个飞机场有总计两百架以上的空战机,轰炸机,电击机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有状况的时候直掩队会在伊斯拉的周边空域进行护卫,制空队会果断地对敌空艇部队进行*击,轰炸,电击。再加上如此可怕的压制力被天然的岩石所保护着,「沉没」是不可能的。就像海上的岛屿不可能沉没一样,想要让伊斯拉「沉没」只能将形成岛屿的浮游岩破坏成粉末。除去地面上的居住设施,还能容纳一万人以上生活,并承担起将他们安全护送到目的地的「运输舰」的职责。
也就是说伊斯拉是兼备六艘超*级战舰,两艘大型航母以及定员一万人的运输舰机能的“不落飞空要塞”。
更加厉害的是。
地上要塞绝不可能具备的「机动性」使伊斯拉变得无敌。
通常,要塞和舰队的作战一定是舰队有利。那是因为对于无法移动的要塞,舰队能在海上移动。和要塞炮台一直要通过对舰队移动的预判来进行炮击不同,舰队可以在对自己航路的预先计算的基础上对要塞进行炮击,先沉没的肯定是要塞炮台…..本应该是这样的,但伊斯拉没有这种不利。观察敌舰队的同时自己也在移动,凭借这那压倒性的火力和不沉的地盘歼灭敌舰队。兼备要塞「不沉」的优势,和舰队「机动」的优势正是伊斯拉强大的地方。
作为兵器的优秀性无须怀疑,想采取对外协调路线的三个国家间的策略变得极其阴暗,长期处在水面下的斗争被扩大,所有的当事人都感到疲惫至极,结果就是像“把这种麻烦的东西弄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一样,变成了像这样把被时代抛弃的麻烦家伙们全部塞进去,以寻找天空的边际的形式进行流放。战乱时代会被视为至宝的伊斯拉,在和平时代也只能是引来互相猜疑的无用之物。
这次的启程借着「对未知的挑战」这个大义名分欺瞒人民大众,但在知识阶层看来,就明显是把无用之人集中在伊斯拉流放至遥远的彼方,正如「孤岛流放」的字面意思。新时代的指挥者们对此进行掩饰佯装不知,将以妮娜·温特为首的旧时代的功劳者们流放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刚刚那盛大的出航仪式也不过是为了欺瞒大众的掩饰而已。想要乘上伊斯拉的一般民众大多是被“发现「天空的边际」”这件事的浪漫所诱惑,掌管着伊斯拉的高官们却很清楚自己是被流放了。就这样,梦想、希望和绝望在地面上交织,伊斯拉朝着恒星艾蒂卡驶去——

遮风板的前方,队长机的高度正在下降。
卡尔艾尔慎重地尾随着,目光被伊斯拉的景观吸引了过去。
由于诸多原因,航空系的每个学生,降落在伊斯拉上只在演习时经历过一次。而且是在着陆后两小时就再次离地返回的慌忙之中,别说岛内观光了,就连俯瞰一下卡特克斯高等学校和宿舍都不被允许。应该是害怕伊斯拉上的军事机密被带回地面上而采取的措施吧,因此在现在的卡尔艾尔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演习的时候光是跟着队长机就很吃力了,作为第二次的现在有了观察伊斯拉地面的余力。
不一会在右手边,能看见像脊椎一样在伊斯拉中心蜿蜒的艾斯毕纳山地。标高约800米,山顶都是些坚硬的岩石,但山脚处有广阔的绿色植被,长脚的鸟类挥舞着橙色的翅膀。
伊斯拉是自然资源很丰富的岛屿。虽然经过十年人工建筑和道路的建设,从上空俯瞰果然还是自然的植被和耕地占据了地面的绝大部分。最引人瞩目的是穿过伊斯拉前方的希尔克拉尔湖那澄清透亮的蓝色。今后卡尔艾尔将要生活的男生宿舍好像就在湖畔上,应该每天都能看到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从希尔克拉尔湖畔能够远望到圣德修阿尔的街道。路旁显眼的商店街带着红、蓝、白、黄各种原色的屋顶彰显着华贵。从希尔克拉尔湖引来的湖水在街道上的水路中清澈地流淌,小小的平底船往来交错,先行移居过来的孩子们在水里玩得高兴。
“那个很有意思呢。能在城里游泳哦。到了夏天一定很凉爽舒服的吧”
“你不会尽想着玩吧?”
“有什么关系嘛。想着快乐的事情有什么不好的?”
“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好歹不要留级哦。虽说是义理上的,不要给哥哥我丢脸哦”
“不是哥哥!你是,我的,弟弟!”
六年前开始不停上演的争论到了这里果然仍在继续,卡尔艾尔也不再叹息,进入了着陆态势。不断降低机速,观察风,静止地悬浮在空中的一点。
虽说是低速,伊斯拉也一直是运动着的。起飞和着陆的时候不会亲切地停下来。所以空战机的飞行员们必须要在计算伊斯拉前进速度的基础上,考虑着当时风的状况进行着陆。这对见习飞行员来说是相当难的,为了不发生触碰,采取了各机准备周到后独自着陆的方案。
级友们用着令人不放心的动作降落在伊斯拉上,轮到卡尔艾尔出场了。
“别搞砸了哦——”
对后座的奚落声充耳不闻,将在训练学校被教官训斥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操作自如运用。目光在仪表盘的数值上游走,隔着机体感受风的状况,将机体朝着红土的起落场的记号的正上方驶去。
在级友们的注视下,波澜不惊的准备着陆的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呜哇!?”
突然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机体猛烈的晃动起来。L·Argon在主翼螺旋桨朝向上方处于悬浮状态时最容易受到风的影响。本来对新飞行员来说就是处于操作要求严格的时候,却又遭受了强风。
“哇,哇,哇!”
卡尔艾尔着急了。想要把体势修正过来。但是操纵中着急是大忌。指尖的动摇如实传到了机体上,机首朝着偏离目标着陆地点很远的方向跳了起来。
“呜哇”
从卡尔艾尔口中发出丢人的惊叫声。没法控制住机体。现在L·Argon就像喝醉了一样在同一个地方不停打转,卡尔艾尔已经完全陷入惊恐之中。阿莉艾尔怒号了起来。
“我,我说你,冷静下来!”
“阿莉,帮我”
“冷静下来!把螺旋桨朝前,机首朝下”
“唔,唔啊啊”
“别叫唤了赶紧!!”
“呀——”
“别边叫唤边操纵”
“怕,好怕,我好怕啊阿莉”(夏:……)
卡尔艾尔叫唤着,把操纵把柄压了进去。朝向上方的螺旋桨转向前方,机首向下,L·Argon在降低高度的同时获得了速度。当机体获得足够升力的时候阿莉艾尔的太阳穴上暴起了青筋,
“就是现在!操纵杆向右!”
“母亲大人!!救命!!”
“闭嘴你这母控,赶紧操纵!!”
“这,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吗阿莉?”
“好了,好了,给我看前面,前面!!”
“啊……停下来了!阿莉,停下来了,停下来了哦,成功了,看,得救了!”
“别高兴太早了!要着陆啊,你明不明白!?”
“知,知道啦!别叫了!”
卡尔艾尔对阿莉的怒号开始还嘴是在机体完全安定下来之后。红着脸再次接近目标着陆地点,终于着陆成功了。承受着教官冰冷的视线,从操纵席降到翼面上,然后再跳到了地面上。
踏上伊斯拉的土地,阿莉艾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着义兄吐出了第一句。
“啊,好丢人啊。托你的福开头真是糟透了”
“吵死了!突然起了风,我有什么办法!”
阿莉艾尔向义兄投去冰冷的视线,表情慢慢不爽地扭曲,模仿起刚刚卡尔艾尔的语气,
“呜哇~。阿莉~。帮我~。帮我~”
“吵死了!那是什么啊,想模仿我!?”
“母亲大人~。救命~”
“我才没说过这种话!!不要捏造我的台词!!”
阿莉艾尔摆出一副更加愚蠢的表情,双眼上下交错,指尖放在头顶两臂组成心型,摆出螺旋腿发出傻瓜一样的声音,(夏:阿莉哟,别扮猩猩啊= =)
“阿莉~。停下来了~。停下来了哦~。得救了~”
“别摆奇怪的造型!别摆着螺旋腿发出傻瓜一样的声音!我没这样说过,只是向你征求一下意见,没做过那种草包的事情”
“怎么看都是草包吧!”
“不对,我不是草包,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唔哎,找借口?真逊。差劲透了。啊啊,果然应该让我坐前面的”
“哼,要是你的话一定都坠机了。因为我技术好遇到突然刮起的风才没有坠机的”
“这态度突变算什么。像个笨蛋。应该说本来就是笨蛋”
“没有突变!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争执的同时在起落场上走着,在航空指挥所前停下了脚步。已经着陆完毕的其他航空系的学生们聚集在一起,和他们只在演习的时候照过一次面,称不上是认识。明天卡特克斯高等学校开学典礼之后会进行分班,到时再正式打招呼吧。对那不光彩的着陆感到不好意思,卡尔艾尔尽量不和他们的眼睛对上,在稍微远离大家的地方停了下来。
晴朗的蓝天在头上铺陈开来,这里是高度两千米的空中,因为伊斯拉缓慢地移动,微风不停地吹着,却没有事前想像的那么冷。春天穿稍厚的衣服应该就能无事度过了。空气是地上不能比的清爽,前方,艾斯毕纳山地的山脊上岩石表面的凹凸也能清楚的看见。
接下来要一同度过校园生活的航空系学生共48名。详细是男生34名,女生14名。将分成两个班,计划在互相竞争中提高技术。
聚集着的男生们纷纷朝阿莉艾尔看去。虽然也有其他几名女生降落下来,男生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阿莉艾尔身上。卡尔艾尔注意到了这些视线,但是阿莉艾尔却若无其事的抓着刚刚的操纵批判个不停。
“马上就恐慌起来所以才这么没用。太禁不起打击了。明明平时装得了不起,有点什么事就哭诉起来了。而且还把陷入恐慌的事给忘了。不会把对自己不好的事全都忘了吧?你脑子的构造也太任性了,稍微把自己的脑子管严点啊”
“……”
“我说你,有在听么?”
“啊,啊。在听”
阿莉艾尔大大的眼睛从近处窥视了过来。卡尔艾尔背着脸随便敷衍了一句。被学生们盯着觉得很不舒服,阿莉艾尔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和平时一样摆出粗野蛮横自以为是的态度。
——不说话的时候明明挺可爱的。
心中如此抱怨着,卡尔艾尔向上看去。
同级生们一个接一个的着陆了。虽然都花了一番工夫,但就现在看来最费劲的还是卡尔艾尔。新学生生活的开始,就像阿莉艾尔说的,真是糟透了。

航空系教官简短的训话结束以后,航空系47名学生乘上了大巴。其中大约半数的学生前往一般居民居住区「圣德修阿尔」,剩下的前往骑士团居住区「梵·威尔」。学生本来有48名,但是有一人先行乘上了伊斯拉所以今天缺席,说是明天开学典礼的时候和大家汇合。
卡尔艾尔、阿莉艾尔和一般学生一起在圣德修阿尔下了车。单手提着背包走在全新的街道上。留在大巴上的学生们是骑士阶级,而下了车的则是平民阶级。卡尔艾尔抬头看去,透过大巴的窗子,俯视着平民的未来骑士们那充满着优越感的视线倾注而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区区的骑士阶级。
——我可是第一皇子哦。本来才轮不到你们说话的。
砰。卡尔艾尔的内心独白,伴随着这个声音被打断了。一只手按着被打的后脑勺,瞪着后面的义妹。
“你刚刚,在想我才更了不起了吧”
“什,什么啊,我才没想呢”
“骗人。刚刚狠狠地盯着大巴了”
“就算是盯着了,我才更了不起什么的我可没想哦。只是觉得区区的骑士阶级…”
“不是一样嘛”
“吵,吵死了。你的发言太抠细节了,别做这些无聊地猜测了,好了,走了。”
跟在带头的办事处职员的身后,航空系一般学生一行人满怀新奇地观察着自己今后将要生活的圣德修阿尔的街道。
铺装着全新的石板。排列着的建筑物就算再老也不会超过十年,墙壁白得鲜明让人心情舒畅。野狗和野猫几乎看不到,居民们带着的养犬在房前举止端正。相反的有许多野鸟,在颜色鲜艳的石瓦屋顶上发出有趣的鸣叫。
最为奇特的是从飞机上也能看见的穿行于街道中的水路。底和侧壁都是严整的白色石制,从希尔克拉尔湖引来的水映照出天空的颜色显得更加清澈透亮。平底船往来交错,在这透明的水面上泛起微波。船里的竹席上摆着很多湖里养殖的贝和鱼,船上的人和从陆上来的船商人打招呼,选购想要的东西。似乎湖中水产的养殖盛行,鱼类和贝类很丰富。
居民们拍手欢迎穿着飞行员制服的学生一行。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婆婆跑到跟前,递上了没人拜托过的砂糖点心和烤点心。店前挂着各色的看板,从饭店里飘出难以言表的香味,孩子们欢声笑语地在喷水池旁追逐打闹着。路旁有几个小摊子,气球,装饰品,小孩子用的面具,棉花糖,冰淇淋等繁多的东西摆在摊子前,热闹的叫卖声朝学生们传去。已经有学生放任于欢乐的心情,开始买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了。卡尔艾尔也被冰淇淋勾起了兴趣,“这是浪费生活费”,会被阿莉艾尔这样训斥的吧,所以忍住没买。
整条街都洋溢着活力。
周边覆盖着厚厚的防风林,要说是特征的话也确实是特征,其他的外观和地面上的乡间小镇并没有太大区别。伊斯拉的人口约13000人,其中近八成居住在圣德修阿尔,支撑着他们日常生活的就是卡尔艾尔他们现在走着的商店街区。居民们对正要开始的旅途的期待和希望充分地传达了过来。
算上参观,通过圣德修阿尔的主干道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学生们又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双亲已经移居到伊斯拉的学生,另一组则是和父母分离来到伊斯拉的学生。双亲移居过来了的学生们朝着居民居住区走去,另外的学生们则被办事处职员带着朝湖畔的学生宿舍走去。卡尔艾尔和阿莉艾尔自然是学生宿舍这组。
卡尔艾尔他们沿着环湖的「湖岸路」前进,远离了街道。
走了大约十分钟能看见湖了。沐浴着南面天空照射下来的阳光的群青显得风平浪静。像金属板一样的水面上雪白的水鸟一家子悠闲地描绘着航迹。
“果然从近处看很漂亮啊——。真想夏天来游泳”
阿莉艾尔高兴地说道。学生们似乎也对伊斯拉感到满意,欢快之情溢于言表。稍微远离街道,视野就豁然开朗起来,山地的起伏和森林的绿色,笔直的白色道路和蓝色的湖水,迎接你的正是这些原色的对比。而且高度两千米的空气不像地上那么浑浊,被纯粹的阳光照射的地表上的自然景物连微小细节都会冲进你的眼帘。
光是走着就觉得兴奋。出发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弄得不高兴的卡尔艾尔,总觉得心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本应该是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旅途,心中的某个角落却抑制不住地欢乐歌唱。
湖岸路旁种植着银杏树,湖边则是什么也没种,卡尔艾尔望着湖面走着。为了不知何时会结束的长途旅行做的准备,上面想着至少要让我们在岛内过的心情舒畅而特别关照的吧。伊斯拉的自然内加入了恰到好处的人工成分,创造出了悠然而洗练的景色。
“好了,那就是大家久等的卡特克斯高等学校学生宿舍。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办事处职员满面笑容地指着前方。
“哇,漂亮”
阿莉艾尔拍起了手,其他的住宿生也不禁发出了欢呼声。
凉爽的树木的前方,有两栋潇洒的两层建筑并排矗立着。纯白的外部装潢是白漆,支撑着建筑结构的木梁向外露出,在墙面上描绘出装饰性的长方形。白漆和木梁所组成的几何学图案很是时尚,女学生们互相拍手高兴着。
“右边是男生宿舍,左边是女生宿舍。食堂在中庭,大家要在一起吃饭哦”
“是”
学生们对职员的说明给予了热烈的回应。带着倒刺的铁栏杆将宿舍围住。玫瑰藤从别具匠心的门扉穿进庭院内,两座建筑的中间是铺着草坪的中庭,巨大枫树的树荫中玻璃结构的食堂独自矗立着。透过侧面巨大的咖啡色玻璃能看到里面的座椅整齐的排放着。倾斜的屋顶上装着采光窗向屋内采光,晴天的时候吃饭应该会有个好心情吧。
顺带一提,根据事先听到的说明,宿舍里并没有厨师,做饭是住宿生们自己的事。采取值日制,每周负责做饭的人都不同,所以负责厨房的住宿生需要对大家的吃饭问题负责。所以卡尔艾尔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接受了三姐妹们足够多的料理特训,能做出一般的料理来了。虽然远远不及阿莉艾尔做的拉面那么美味,却妄想起自己是不是男生中最会做料理的。
听职员说完简单的注意事项之后,学生们男女分开终于进了宿舍。
进入男生宿舍的一共有6人。互相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把行李搬到各自的房间里。
宿舍里的床和侧壁都由清洁的木板铺成。都是由氢电池供电的电力照明也相当完备,看来能看书看到很晚了。
卡尔艾尔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里。
室内用狭长来形容真是合适不过。家具也只有简陋的上下铺和一套衣橱。两个人都进房间的话会碰到对方的额头吧。将行李丢在地板上后倒在了床上。木框窗子的前方能看到隔着中庭的女生宿舍。是近到大声点的话早上都能打招呼的距离。
然后。
“呜哇。你怎么会在那”
从女生宿舍传来了很大的声音。不出所料,阿莉艾尔正从对面建筑二楼角落房间的窗户探出头,嘴巴张得大大的。两人的房间只有5米左右的水平距离,窗户正对着。
呼。叹了口气。这房间分的真是不幸。那个自命不凡的义妹到哪都要跟着我。卡尔艾尔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也从窗户探出头,
“别那么大声。很丢人啊”
“你不也很大声”
“我可以但是你不行”
“有什么了不起的,笨蛋笨蛋笨蛋!”
“什么嘛!你才是笨蛋!我可不是笨蛋!”
“吵死了色狼,别偷看哦”
“白痴,那种东西我才懒得偷看呢”
“草包。母控。自恋狂”
“少在那胡说八道!我有勇气,又能自立,还能客观的看待自己!”
“你做不到哦,笨蛋!”
“我做得到,做得到!”
“做不到,做不到!”
“开什么玩笑!给我适可而止吧,你这个打呼的女人。每天晚上都呼噜呼噜的,你又不是牛!还有你的睡相!我好几次差点被压死你知道吗!?说着我吃不下了这样的梦话还掐着我的脖子!到底做的是什么梦啊!前段时间能睡迷糊到把我的内裤给脱…”
骂得正起劲,突然草包母控自恋狂把话给咽了回去。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住宿生们都探出头来,嗤笑着观赏兄妹间的你来我往。旁边是男生,前面是女生,都像在远远围观小两口吵架一样,脸上带着坏笑。从鬓角留下一道冷汗,干咳了一声,卡尔艾尔装出严肃的表情,用掩饰的声音向女生宿舍说道。
“就是这样。粗俗的语言和行动要尽量克制。不可以给大家添麻烦”
“嗯,嗯……”
阿莉艾尔含糊地回答道,从窗户缩了回去。
糟糕透顶的开头还在继续。卡尔艾尔也关上了窗子,躺在了下铺上。
“呼——”
双手绕在后脑勺上,望着天花板的木纹。
总之今天的日程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剩下就是吃晚饭,为明天的开学典礼做准备然后睡觉。
闭上眼睛,寂静降临。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并且,像这样来到这里之前也发生了很多事。
被赶出王宫,已经六年了。时光流转,来到了这个地方。
乘上飞空之岛,今后会去向何方呢。失去的东西明明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去哪,不管做什么,死去的人都不会再拥抱自己了。
心爱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皇妃玛利亚被革命*的家伙们送上了断头台。
难以忍耐的痛苦从卡尔艾尔的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几年前被米哈艾尔所告知的这个事实,现在依然痛苦难耐。不是呻吟,而是简直要惨叫出来。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而退却。这种时候卡尔艾尔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革命之夜看到的妮娜·温特的表情,憎恨的热量灼烧着这份苦痛。
——是那个女人的错。
——要是没有那个女人,母亲现在仍然活着。
——我会受到这种待遇,也全是那个女人的错。
憎恨掩盖了痛苦。对妮娜·温特憎恨能够减轻丧失一切的悲伤。无意中知道这件事的卡尔艾尔,就像这样在心中咒骂着妮娜,又马上回过头来逃进与母亲温馨的回忆中,不敢直视那难以忍耐的痛苦。
在回忆里,母亲总是美丽的笑着。
将最后看到的那个笑容珍贵的铭记在心中,不让它褪色的保存着。
每天,回忆起母亲的笑容都是最好的治愈方法。表情当然没有丝毫偏差,连背景都一丝不苟地按照那天那时的样子,将母亲的笑容冻结在心中。丧失的痛苦,对妮娜的憎恨被母亲的笑容所掩盖,很快就消失了。再次回来的时候就重复这样做。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份不快。
睁开眼睛。
窗外,女生宿舍屋顶的前方,比在地上看还要清冽许多的天空一片晴朗。
在空中飞。
朦胧地想到。
这样呆着就会很容易忘记,这里是高度2000米的空中,现在伊斯拉也在推进装置的工作下飞翔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远离故乡,总有一天会到达地图上没有的海域吧。这是只以恒星艾蒂卡作为目标,连何时结束都不知道的探索旅行。
到底还能回到故乡吗。
回到我的故乡——贝拉斯卡斯的城镇。被那无可替代的阿尔巴斯家的温暖所包围的日子,还会再次到来吗?
卡尔艾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义父和义姐的笑容。心中发出苦闷的声音被紧紧揪住。他们表现出的无偿的温柔,自己却无以回报。乘上了伊斯拉的现在,不舍多少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做着这种事。
发端是一年前,到阿尔巴斯家来的两个来访者——

在阿尔巴斯家生活正好五年的那一天——
站在门口穿着黑色西装的两人,对着卡尔艾尔恭敬地低下了头。
显然不是贝拉斯卡斯的居民。米哈艾尔将三姐妹赶到卧室,只留下卡尔艾尔一人在客厅兼饭厅迎接来访者。
卡尔艾尔也就是卡尔·拉·伊尔来到阿尔巴斯家经过的全部刚刚已经说过了。趁着皇妃玛利亚被处刑的忙乱,卡尔艾尔从牢狱中逃了出来,革命*却长期隐瞒着这件事。
对外来说,第一皇子已经病死了。
皇妃玛利亚被处刑三日之后,卡尔肺炎恶化病逝,遗体被火化。享年九岁。这些是阿梅里亚诺边境公对外发表的内容。
那之后五年的现在,民间出现了许多说着“我是第一皇子卡尔·拉·伊尔”的十四岁少年。悲惨的皇子偷偷地从监牢里逃了出来,生活在市井之中这种闲话,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对大众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一般的假货很快就会露馅成为笑料,但是里面也有伪造得很好的,能厚颜无耻的把王宫的生活和皇家人们的样子说给你听,对本人来说不过只是无聊地编造出来的谎话,对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确实是相当有说服力的内容。哎呀,真人出现了,民间就会骚动一段时间。但是,总有一天这些伪装的很好的假货也会被揭下假面成为笑柄。所以现在,就算万一卡尔艾尔想要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世人也不会相信的吧,再说卡尔艾尔好像也没有这种想法。现在,对在贝拉斯卡斯航空训练学校上学的卡尔艾尔来说,最大的兴趣就是在空中飞翔,过去的事老实说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两位使者知道卡尔艾尔的真实身份,以此作为基础,怀抱着重要的提案坐在桌子的对面,老实说。卡尔艾尔对这事很是厌烦。但是使者并没有顾及这边的想法,直接把事情说了出来。
“如您所知,民间现在对王权复兴的期望声越来越高”
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听到了王权复兴这个词,米哈艾尔会应付的吧,现在就是这种心情。米哈艾尔一边掏着耳屎,任使者们说着。使者唠唠叨叨地说着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现在的窘境,和打破现状所必需的对策。

风之革命之后五年。
取代了王政的共和政体触了礁。
取代皇家执政的元老院互不信任互相倾轧无法发挥机能,立法院里的贿赂比王政时代更加有效,结果变成了只会发布有利于富人的法律的机关。
革命期间,被打倒皇家的气势冲昏了头把至今为止参与执政贵族诸侯的大半给送上了断头台,这成了共和政体的致命伤。结果出现了恐怖政治,革命伙伴四分五裂,不断有人被送上断头台,元老院议员为了活命只好依赖于贿赂和谋略,本职就被放置不管,政治空白的负担全部压在了民众的肩上。
官司中向调解机关行贿更多的就会赢。想把看不顺眼的邻居送上断头台的时候,先秘密告发他是反共和政体的叛乱份子,然后再向裁定者行贿就行了。实际上用这个方法已经让数百无辜的人被处刑。也有只因为秘密告发和贿赂而全族被处刑的例子。民间几乎已经处于无*状态。变成了有钱就是正义,没钱就会被当成坏人定罪的社会。
这样还不如王政时代。不搞什么革命就好了。要是妮娜·温特没有出现,我们还能安心的生活。
这种意见近来渐渐在民间占据了主导。元老院分为了几个派系,围绕着今后国家的运营进行着争斗。现在对巴雷斯特罗斯这个国家来说什么是重要的,这个问题必须由大家来认真考虑。
说了这么多,使者终于报上了主人的名号。
“我是贝尔特兰·索雷尔公爵的使者。您有听说过吗?”
“谁来着。是元老院的大人物吗”
米哈艾尔粗鲁地回答道。是因为米哈艾尔对他主人之名不在乎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快了吗,使者中的一人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另一人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使者的话,现在,元老院分为了三大派系互相揭短。
一个是阿梅里亚诺边境公统率的共和制派,也就是维持现状派。这一派是恐怖政治的中心。
第二个是加斯帕尔公爵统率的王政复兴派。革命前就身在*,幸运地逃脱了处刑的贵族高官们占据着主导。
然后第三个是以贝尔特兰公爵为中心的折衷派。主张将革命前后的重要人物均衡分配建立所谓的「新元老院」,希望能出来收拾现在混乱局面的一派。
长期以来都是三足鼎立的状态,但是最近贝尔特兰派开始渐渐占据了优势。对恐怖政治感到疲惫的民众的愿望与不想让革命成为徒劳的一部分长老院议员的愿望和贝尔特兰的主张是一致的。
不久,事态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发展吧。使者这么说着,带着认真的表情对着卡尔艾尔。
“明天,阿梅里亚诺边境公将会被关押。恐怕不久后就会被处刑吧。革命后一系列的混乱,将会告一个段落”
卡尔艾尔稍稍皱了皱眉。阿梅里亚诺就是在那个令人忌讳的革命之夜,责问父皇的老人。正是暗地里操纵着风之革命的人物,如果他被处刑的话确实是能够载入巴雷斯特罗斯历史的事件。
“今后将会变成王政复兴派和我们的争斗吧。复古派的总帅加斯帕尔公爵在革命期间,拥护捷尔巴吉欧伯……您应该不知道吧,上上代皇王,欧布迪奥·拉·伊尔的从堂兄弟……策划着王政复兴。好不容易找到了保有拉·伊尔皇家血统的人物打出旗帜,但是却不是很得人心。拥护捷尔巴吉欧伯称王的话风之革命就失去了意义。就是为了革命中所流的血我们也必须进步。您能明白吗”
使者的话对卡尔艾尔来说依然遥远。
——这种事,随你们喜欢就好了。
这就是感想。
“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你的存在。卡尔·拉·伊尔。你的存在被加斯帕尔公爵察觉是最为可怕的事”
“……”
卡尔艾尔沉默不语,米哈艾尔则静静地说道,
“这家伙不在就好了,对吧。本预想他在牢中或是路边死去的,为什么会像这样活着。还真是麻烦啊,对吧”
话语虽然很平静,但是声音里却蕴藏着难以形容的可怕。使者干咳一声冷静下来,然后端正了坐姿又面向了卡尔艾尔。
“诚知这很失礼。但是,我们和阿梅里亚诺边境公不同。边境公杀戮过多。他陷入杀了一个人,就不得不把和他有关的人一个接一个杀掉的境地。我们为了不重蹈他的覆辙,卡尔·拉·伊尔,在此对你有个提案。你如果能按照我们的希望作出决断,我们将对你的生活提供援助。你如果贤明的话,应当会对我们的善意表示出宽容的。为了你幸福的生活。也为了阿尔巴斯家的发展。”
“拐弯抹角的还真是啰嗦。有事就赶紧说。不过话说在前面,乱来的要求我们是不会答应的。这家伙只想在天上飞。不要再把他卷进你们的内部斗争里。要尊重他的意思”
“这个我们非常清楚。我们的提案正是完全尊重你们的意思提出来的”
“所以你快点说。到底是什么。想让这家伙干什么”
使者吸了口气,停顿了一会。然后镇定住声音,把他们的主人贝尔特兰公爵向卡尔·拉·伊尔的提案说了出来。
“皇子。希望您能够参加伊斯拉计划”
卡尔艾尔沉默了一会,体味着提案的内容。这个计划有听说过。
“……乘上飞空之岛,以天空的边际为目标的那个?”

国家内部骚乱不停的巴雷斯特罗斯皇国,外交方面却是相对的安稳。隔海的三个大国经过半世纪前的那次大战,大家都对倾国力进行战争只能是有害无益有了非常清楚的认识,表面上选择了友好的道路。虽然在台底下钩心斗角,台面上却没有腥风血雨的争斗,而是像游戏一样的阴暗的争斗。一般大众都悠闲地认为三个国家携手追求着世界和平。
然后,这个时候伊斯拉被掳获了。
飞空岛归掳获它的巴雷斯特罗斯皇国所有本是无可厚非,但是伊斯拉作为兵器的实用性实在太高,搞得不好会对其他两国的关系产生不必要的风波。
掳获伊斯拉时的国王,库雷格里欧·拉·伊尔喜欢平静的外交。国内形势不稳,至少希望和国外的关系在表面上保持良好。让它成为讴歌三国友好的共同工程吗?对于国王的这个想法近臣们提出了各种提案,最后被实施的就是这个伊斯拉计划。
——乘上飞空之岛,以天空的边际为目标的旅行!
计划的核心就在于这大家喜欢的浪漫主题。作为巴雷斯特罗斯,斋之国,贝纳雷斯首次合作挑战的项目,规模也足够的大。对于王政日渐不满的民众来说,搞这种祭典给他们看忧郁的心情也会变得舒畅吧。
对于在这种想法之下演奏出的库雷格里欧的伴奏,贝纳雷斯和斋之国亲切地起舞配合。两个国家也都存在着国内问题,也很害怕巴雷斯特罗斯先找到「天空的边际」。对于伊斯拉计划的投资三国都不惜血本,飞空之岛慢慢地变成了超级飞空要塞。
依靠飞空舰队的探索想找到「天空的边际」是很困难的。能装在船内仓库的水和食量是有限的,而且船员也是人类,数月间不着陆地一直关在狭小的舰船内在空中游荡的话,肉体和精神会变得异常。到现在这个世界的构造还未能解明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必定伴随着探索未知的「不安」。
但是有伊斯拉的话发现天空的边际不就有可能了吗?
要说为什么的话,伊斯拉本身就是大地。
水可以在雨云下驶过进行补充,食粮可以在伊斯拉的土壤上种植.带上渔夫的话还能从大海里打渔,就算探索的旅途要花上数年,脚下是大地的安心感对伊斯拉上的居民的肉体和精神都会有安抚作用。挑战者们的「不安」,会因为乘坐在伊斯拉之上而被抑制到最小。
在这种理念之下,国王库雷格里欧下台的现在,计划仍然继承了下来,许多人正在为解明这个世界的构造而日夜奋斗着。前些天,六个推进装置和方向舵的安装结束了。伊斯拉现在能用人手操纵了,接下来就剩参加计划的居民了——本应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让我去伊斯拉”
向使者提问的同时,卡尔艾尔也有些明白折衷派的盘算了。在旁边的米哈艾尔好像也明白了,板着脸,太阳穴上青筋迸起,架起手双眼狠狠地盯着使者。
使者露出沉痛的表情,回答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对你,对我们,对巴雷斯特罗斯的未来也是。”
嘁,米哈艾尔吐了一声,很不爽似的把脸别向一边。
卡尔艾尔低头盯着桌子。就这样低着头询问道。
“为了这个国家,我不能呆在这里,是这样吗”
“……请您明察。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让您痛苦的。而是来向您提出一种未来的可能性。我确信这是符合您和您父亲希望的提案”
“去的话,我,能成为飞行员吗?”
“伊斯拉会建立有航空系的学校。为了长途的旅行,年轻的飞行员不至于短缺。虽然很冒昧,您的生活费和学费将由我们承担”
阿尔巴斯家的客厅陷入了沉默。米哈艾尔依然架着手一动不动。就像是在说决定权在你一样。
“……还能回来吗?”
过了一会,卡尔艾尔这样问道。使者闭上了眼睛。
“不能保证。单程需要多久也不清楚,也许半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唯一清楚的是,这是在找到天空的边际之前都回不来的旅途”
客厅笼罩在比刚刚更加沉重的沉默之中。卡尔艾尔越发地低着头。无法作出决定。
使者使出了最后的王牌。
“——妮娜·温特也会乘上伊斯拉”
“……!?”
一直低着头的卡尔艾尔,满脸惊讶地抬起了头。
“她将去担任伊斯拉的管区长。不久就会离开阿雷克桑德拉宫殿,移居到那个岛上。我想您应该明白,她也和阿梅里亚诺边境公一样失势了。现在的*里没有妮娜·温特的位子”
“……也就是说,流放到岛上?”
“这样理解也可以。但这是只要找到天空的边际就能回来的流放。绝不是刑罚”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阿梅里亚诺会被斩首,为什么那个女的就不能被送上断头台?”
“妮娜·温特本就没有实权。她不过是革命的装饰罢了。在背后操纵的边境公退出舞台之后,她也就和人偶一样了。但是在民众中的人气依然很高,把她送上断头台太过危险。这次的措施,是让她从舞台退场的最稳当的办法”
“……”
“操纵风的力量也已经失去了。对王政复兴派和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虽然给了她伊斯拉管区长这个职务,也只能批准运营伊斯拉的四人议会的决定,而没有否决权。妮娜·温特只是名义上的君临伊斯拉,并不能按自己的意志去决定和实行什么。她只能默默地坐在顶点”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私以为皇子您会有和妮娜·温特生活在同一个岛上的个人兴趣”
“……是吗”
卡尔艾尔再次低头盯着桌子上的木纹。
整理并再考虑一下刚刚使者说的话。
——混账般的旅途。
在心中这样说道。
在找到天空的边际这样浪漫的命题背后,实质不就是把没用了的人集中起来进行流放吗。
把过去活蹦乱跳的家伙全部塞到伊斯拉那小小的地表上,只有留在地面上的人装出一脸清高,注视着未来不断进步远去。
“并不要求您现在就给出回答。我们会在一周之后再次前来拜访。届时希望您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作出贤明的判断。”
两位使者说完就离开了阿尔巴斯家。

他们乘坐的电动汽车的驱动声消失在道路的前方,米哈艾尔静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发出脚步声的横穿过客厅打开了卧室的门。
“哇”“呀”“呀”
在门的另一边偷听的三姐妹叠在一起,发出惨叫摔到了客厅里。米哈艾尔带着无奈的表情,
“全都听到了吗”
“嗯,嗯……”“因为……”“好像很有趣……”
哈——,对着叹气的米哈艾尔,阿莉艾尔抬起那张生气的脸,
“狡猾!狡猾狡猾狡猾!只有卡尔一个太狡猾了!”
“……什么?”
“要乘上伊斯拉对吧?去上学,还要一直到天空的边际。狡猾!我也要去!我想在天上飞!”
“……我说。你有认真的听吗?这可不是去玩”
“我是认真的哦?我想去伊斯拉的学校。想成为飞行员”
“你是女的哦,特地去成为那种东西要干什么哦”
“我喜欢在天上飞嘛。我说,我也,我也可以去吧?有钱的话就能去训练学校上学,我虽然没上中学但是有自学,所以有这种学力。我会成为比卡尔更厉害的飞行员哦?所以我想去”
“麻烦了,这家伙完全听不进人家的话”
旁边,诺艾尔和玛奴艾尔重整了姿势,
“阿莉总是和卡尔对着干呢”“为什么总是要争呢”
两个义姐唠叨着,对着正在烦恼的卡尔艾尔,一人挽住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真辛苦呢”“被说了那种话却没有生气,了不起哦”
“嗯……”
卡尔艾尔低着头,任由两个义姐抚摸着脑袋。来到这个家已经五年,诺艾尔已经21岁了,数月后准备和贝拉斯卡斯的机械工结婚。玛奴艾尔也已经17岁,是城镇里生意最好的面包店的看板娘。对总是温柔对待自己的两个姐姐仍然顺从的卡尔艾尔。另一方面,今年14岁的义妹,
“我也,要去嘛~~~”
手舞足蹈,留着眼泪和鼻涕撒娇。和刚开始见面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成长。
叹出长长的一口气,米哈艾尔转向卡尔艾尔,
“那个,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我是无所谓。他们的提案虽然不礼貌,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用大人物的钱上学成为飞行员不是愿望成真了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有点……”
“……我留下来的话,会给这个家添麻烦的”
“那种事总会有办法的。别在意。只要按你认为最好的选择来做决定”
“我也要去~~~”
“吵死了!想去的话自己去拜托刚刚那家伙!为了让卡尔去,你这个附带的学费说不定轻易就拿出来了哦”
“唔~~~。咕~~~。唔~~~”
发出吓人的呜呜声,阿莉艾尔对父亲的话一次又一次的点头。然后拭去眼泪和鼻涕,毅然挺起胸膛,果断地说道。
“我会去拜托的,我真的会。就算卡尔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这可是天空的边际哦?空中的大冒险哦。不去的人是笨蛋。卡尔太浪费了,明明有这么好的事情。普通的孩子明明只能生活在城镇里。能乘上伊斯拉就已经很幸福了”
一边宣言着,阿莉艾尔带着充满决心的眼神朝着使者走出去的那扇门看去。就好像是自己去伊斯拉已经确定下来了一样。
这件事日后会成为现实,这时的卡尔艾尔还并不知晓。就像米哈艾尔说的,统率折衷派的贝尔特兰公爵,以卡尔艾尔乘上伊斯拉为条件,通过使者答应了承担阿莉艾尔的学费和生活费。接到通知的阿莉艾尔自然是在家里又蹦又跳高兴得不得了。

19

主题

34

存在感

0

活跃日
 2 

实习生

6楼
发表于 2009/11/06 | 编辑
数月之后——启程的日子。
卡尔艾尔和阿莉艾尔穿上了提供的飞行服,肩背小型背包走出了阿尔巴斯家。
家门前,穿着黑色西装的两位使者和电动汽车正在等待着。
很晴朗的早晨。清澈的光线中,诺艾尔和玛奴艾尔摊开双手,带着微笑拥抱卡尔艾尔。
“要好好的哦”“一定要回来哦”
“嗯”
“阿莉拜托你了”“因为那孩子总是乱来”
“嗯。诺艾和玛奴也是。要幸福哦”
两个义姐用手指拭去滴落的眼泪,然后抱住了阿莉艾尔。
三姐妹沉默无言,只是围成圈互相拥抱着。
米哈艾尔和平时一样架着手,想睡觉似的打着哈欠望着早晨的天空。
卡尔艾尔朝着义父走去。
“……那么。我走了”
“嗯。加油啊”
“……嗯”
“这湿湿的脸是怎么回事。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啊。是男人就笑。笑着出发”
“……嗯”
卡尔艾尔试着强装出笑脸。是生硬的笑容。米哈艾尔像是给义子示范一样,微微笑了起来。
“在空中飞吧。遵守和母亲的约定”
“嗯”
卡尔艾尔像是闲得无聊一样,扭扭捏捏的。
想着有必须要说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正在犹豫的时候阿莉艾尔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米哈艾尔。在父亲怀中擦拭满是眼泪的脸。
“呜呜~~~。父亲,呜呜~~~”
“真脏啊。好惨的脸啊你。这样去了学校也不会受欢迎的啊。给我稍微像个女孩”
“父亲,谢谢。我一定会回来的。谢谢。父亲”
“嗯。要回来哦。做拉面给我吃。我等着哦”
“嗯,嗯”
互相拥抱的父女旁,使者们催促着出发。
米哈艾尔笑着和卡尔艾尔道了别。
“去吧,保重。阿莉艾尔拜托了”
“……嗯”
结果卡尔艾尔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把手搭在阿莉艾尔肩上,朝汽车走去。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进到了整洁的车内,两人并排着在柔软的垫子上坐了下来。
门关上了。
玻璃窗户的对面,沐浴在朝日下的米哈艾尔挥着手。诺艾尔和玛奴艾尔在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卡尔艾尔和阿莉艾尔从车内挥着手。阿莉艾尔朝后坐着声泪俱下的说着分别的话语,却已经传达不到了。
电动汽车发动了引擎。从尾部传来了震感。
有什么东西在卡尔艾尔的心中翻弄着。难以抑制的苦闷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不能这样。
对也许再也见不到面的,无法替代的人有要说的话。
对把本应被抛弃死在路边的我捡回来的人。对家境贫寒,却把自己送到中学和飞行训练学校上学的人。比谁都尊敬,最最喜欢的人。
卡尔艾尔突然抓住门把手,向外打开了。
“喂,喂”
将困惑的使者留在车内,跌到了地上。
然后站了起来,冲刺着来到了米哈艾尔的身旁,紧紧抱住他健壮的身体。
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鼓起勇气,说出了想要传达的话。
“谢谢,父亲”
“……”
“我一定会回来的。找到天空的边际。成为了不起的飞行员”
“……喔”
卡尔艾尔听到父亲的回答,低下了头,又回到了车内。在心中称赞了第一次称呼米哈艾尔为父亲的自己。
“对不起,可以出发了”
引擎启动了。车身开始缓慢驶动。阿莉艾尔哭着对着后方挥手。
卡尔艾尔不再回头。无法把满是眼泪和鼻涕的脸对着父亲和姐姐。明明不悲伤眼泪却止不住。这时才知道,感谢的心情充满心中的时候,就会变成眼泪溢出来。
汽车驶出贝拉斯卡斯的城镇,开始在荒野唯一的道路上奔驰的时候,阿莉艾尔和卡尔艾尔仍在哭泣。
一定会回来的。找到天空的边际。成为了不起的飞行员。
将告诉父亲的这份决意无数次地刻印在心中,渗入意识的深处,两人一直哭泣着。

用手臂使劲擦了擦眼睛,在上下铺的下铺横卧着的卡尔艾尔将通红的双眼看向旁边。
被窗框割裂的伊斯拉的蓝天显得孤零零的。
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污垢的漂亮的蓝色。没见过的鸟类在中庭的枫树上乘凉鸣唱。除此之外就显得无声安静。
安静地躺着,旅行的感慨便悄悄地迫近。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变长了。太阳倾斜着。不久之后太阳就会下山了吧。
——伊斯拉的夕阳是怎样的呢。
突然这样想到。
一定很漂亮吧。空中会染上地面上不能比的鲜艳的色彩吧。光线之中,希尔克拉尔湖的湖面会被映照得通红,湖岸路旁树木的影子将雪白的路面分割——
卡尔艾尔从床上下来了。
本想换上便装,不过拆开事先送过来的行李太过麻烦所以放弃了。就这样穿着卡特克斯高等学校航空系发给学生的制服,走出房间下了楼梯,走出了男生宿舍。
从太阳倾斜的情况来看,晚霞出现还有大概两个小时。卡尔艾尔一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了宿舍用地。
门前不远就是湖岸路,眼前能眺望到希尔克拉尔湖。
想着随便走一段再返回来,卡尔艾尔开始在雪白的道路上溜达起来。
和预料的一样,湖畔的空气饱含着水与花草树木的香味显得清爽,光是走着就觉得身体和心灵都被净化了一般。
是为了让居民观赏而带过来的吗,树枝上能看见很多松鼠。双手抱着木果在脸上蹭的动作很是可爱。卡尔艾尔心情不错地哼着小调行走着。越是沿着路走下去行人就越少,最后只剩下自己和自然。
“心情舒畅”
自言自语道。本想随便走一段的,结果脚却停不下来。是设置在各处的防风林的作用吗,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大气温柔平稳到让人会忘记这个岛在高度两千米飞行着。
无人的白色道路沿着湖弯曲着。开始照着卡尔艾尔右手的太阳随着行走的深入已经照到了背上,自己的影子拖长到脚的前方。
抬头看去天空正渐渐变为茜色。
薄云在渐渐变红。
卡尔艾尔加快了脚步。想着再走一会,到湖对面能看到太阳落山的景象了。映照在湖面上的夕阳一定会很漂亮吧。决定了,就这样绕湖一周吧。
接着——
有个少女正蹲在路旁。眼前有台卸掉了刹车的自行车。少女困扰地握着踏板,似乎陷入了苦战。
——是链条脱掉了吧。
这个我知道。六年前,还在阿雷克桑德拉宫殿的时候,因为有自行车所以知道怎么修。
束手无策的少女突然抬起了头。
年龄和卡尔艾尔相近。长长的黑发和看上去很弱气的へ形眉毛,野葡萄色的眼瞳。拥有自行车说明她应该是富裕阶层的大小姐。肩上有清秀刺绣的白衬衫,胸口的缎带,丝绒的靴子。打扮也非常好。一定是为了看湖畔的夕阳景色从骑士团居住区梵·威尔出来,在这里脱了链。
和少女眼睛对上了。她明显在求助。自己知道修理的方法。
但是。
——哼。
卡尔艾尔移开视线,就这样停也不停地从少女面前走了过去。
虽然有想快点看到晚霞的原因,但也不尽然。对少女有自行车这件事看不顺眼。
卡尔艾尔也喜欢自行车,但因为是高级品以现在的身份弄不到手。革命后,自行车一次也没过骑过。肯定已经不会骑了吧。劣等感和丧失感通过少女的自行车变成了令人不快的心情。
——只能把自行车丢下,走路回去了。真是可怜。
从这里到梵·威尔有相当的距离。要徒步绕湖半周,然后必须穿越横贯伊斯拉正中的艾斯毕纳山地。当然并不是登山而是通过隧道过去,即使这样现在走回去也要晚上才能到了。四周漆黑,只能在不习惯的土地上边哭边走。
考虑这这些事,将少女丢在后方飞快走着的卡尔艾尔的脑里,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母亲最后的话语。
“忘记你曾经是皇子。做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吧。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不要吵架,要为对方着想。不要自以为是”
“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事情。然后,做让对方高兴的事”
卡尔艾尔止住了脚步。
那是母亲想要传达的思念,现在的自己能回应吗?
“以后你要像珍惜我一样去对待别人”
那时还只有9岁,母亲说的话并不是很明白。但是15岁的现在,自己能够理解母亲的想法。然后也能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去行动。
转过身。在远处少女依然蹲着摆弄着踏板。
卡尔艾尔原路返了回去。一边反省着自己的坏心眼一边朝少女跑去。
“自行车坏了?”
调整呼吸,卡尔艾尔向少女这样说道。黄昏的天空下,被稀薄的日光照射着的孱弱的野葡萄色眼瞳笨拙地转向了卡尔艾尔。
一阵微风在两人身旁吹过,湖畔的嫩草无声地微微摆动。
“嗯、是的”
就像是把积聚在喉咙深处的气体好不容易吐出来一样,纤弱的回答。卡尔艾尔在少女旁蹲了下来。
“让我看看”
果然是链条脱掉了。虽然是新的自行车却有一些松。卡尔艾尔将自行车翻过来抓住链条挂在后部齿轮上,然后将踏板反向转动使其咬住前部齿轮。
将自行车翻转回来。用手摇了摇踏板,后轮转了。
“修好了”
得意地说道。旁边,少女用放心的表情看着自行车看得入神。
“已经可以跑了哦”
对着没反应的少女,卡尔艾尔再说了一次。少女睁得大大的眼睛转了回来。可爱的红唇终于张开,
“啊,谢……谢……”
“?”
“谢……谢谢……”
勉强挤出这些话,少女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两只形状优美的耳朵都变得通红。
用飞行服的下摆擦去粘在手指上深棕色机油,卡尔艾尔双手抓住了车把。
“我可以试试吗?”
“诶……?”
“看看能不能跑。我好歹还是会骑的”
少女再次安心地看着卡尔艾尔的脸。反应比一般人要慢一拍。微妙的停顿之后,带着僵硬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卡尔艾尔骑上去,把脚放在踏板上。久违了的感觉。总觉得还有机会坐上来。
“嘿咻”
踩着脚踏板。虽然不灵活还是前进了。有些摇晃,不过用一只脚蹬踏地面很快恢复了平衡。两脚放在踏板上从少女的面前通过。
“哈哈。太好了,我还会骑”
“……”
“怎么样?我会骑的吧”
“嗯,嗯……”
呆站着的少女将双手笔直地伸到腰边,不安地点了点头。举动有些僵硬不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是紧张。
在路上骑了一会就掉转车头原路返回,在少女的身边停下了车。挺起胸得意地说道,
“完全修好了。都是因为我修得好。好了,骑上去吧”
“……”
“怎么了?不高兴?”
“诶……?啊……不,不是”
“……?”
“谢……谢谢……”
少女避开卡尔艾尔的眼神,低着通红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是太高兴呢,卡尔艾尔这样想着下了车。
“能一个人回去吗”
“啊……嗯,嗯……”
“链条有些松所以小心点。去自行车店让他帮你上紧就好了。那么再见”
说完这些卡尔艾尔又把双手插进口袋,那少女留在了那里,继续溜达起来。
西面的天空开始泛起红色。天空出现晚霞的迹象越来越浓。
看完天空之后,把视线转向了后方。
少女正骑着自行车,朝卡尔艾尔的反方向驶去。总觉得摇摇晃晃的让人觉得很危险。
——奇怪的女孩。
在内心如此嘟哝着,又把脸转回了前方。
走了不久,到了正好能看清湖对面的太阳的位置。
不出所料,视野非常的开阔,青色湖面的前方是青灰色的山峦,山脊都能清楚望见。
卡尔艾尔一个人在被嫩草覆盖的路旁坐下。发出叹息声,将心灵托付于清冽的景色。
闭上眼睛,面向天空,肺部吸进大量的空气。
“那,那个……”
对于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声音,卡尔艾尔吓得挺直了背,睁开眼睛往后面看。
刚刚的那个女孩子从自行车上下来,双手依然笔直地伸到腰边,站立在那里。
“那,那个!那……那个!”
就像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样,面红耳赤地低着头,猛地伸直腰,强迫自己大声说话。声音却出人意表,和清秀的外表正好相反,给人一种不雅的感觉。
嗬的松了一口气。浅浅的摆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卡尔艾尔就像抱着胆小的小猫一样,挑选了没有敌意的温柔话语。
“怎么了?一个人回不去?”
少女稍微沉默了一会,低着头,要是要把脑袋甩下来一样左右嗡嗡摇着头,
“不,不是!……不是的……。那,那个!……那个……!那个……什么……那个……”
卡尔艾尔开始注意到这个女孩有趣的地方。仅仅是这样的交谈之中,就焦急,恭敬,鼓起勇气抬起通红的脸,但马上又消沉地低下头,然后把台词从最开始说起,看着就觉得很有趣。
“冷静下来。先深呼吸”
“是,是!”
我会加油的。满脸这样的表情,少女立刻回答道。然后特意的把手横向摊开,咝哈咝哈开始了深呼吸。
——这女孩,有意思!
卡尔艾尔已经像是观察珍禽一样盯着少女了。我会尽全力做的,脸上充满着这样的表情,吸气的时候收拢嘴唇两手横摊,吐气的时候收紧嘴唇,双手瘫在两边。呼气的时候大大地张开嘴,双手在腹部前交叉。
松弛表情,卡尔艾尔心情平静地看着正在深呼吸的珍禽。而且珍禽一直在做着深呼吸。也许这边不叫停的话她会永远重复同一个动作吧。
“嗯,好了,深呼吸结束”
“咝——啊……可以结束了吗……?”
“嗯,果然不叫停的话就准备永远做下去了。算了。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啊……嗯……那个……那个呢”
“嗯,嗯”
“那个……我也是航空系的。和你一样……”
少女低着头,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些难以听清的话语。
卡尔艾尔一开始有些困惑,不过很快就想到自己穿着卡特克斯高等学校航空系的飞行服。
“你,和我同年级?”
少女不知怎么难为情的默默点了点头。今天的演习中并没有见过,
“这么说来,听说有个先移居到伊斯拉来了的学生。那个人就是你吗”
少女再次默默点头。两耳仍然是通红的。
“同学啊。原来如此”
“是,是的……”
“我叫卡尔艾尔·阿尔巴斯。你呢?”
“……库蕾娅。库蕾娅·克鲁斯”
“多指教咯”
“哪里哪里”
“难道,就这些?为了说这些,特地跑回来的?”
“唔……是,是的”
卡尔艾尔微笑了起来。如果说阿莉艾尔的愚钝就像野生的猿人一样的话,库蕾娅的愚钝就像刚生下来的小猫一样。虽然都是愚钝,给人的印象却会如此的因人而异吗?
——想和这女孩一起看晚霞啊。
不知不觉这样想到。
“坐这吗?”
“诶……?”
“你要是愿意的话”
“啊……诶……?”
“不用这么吃惊。明天开始就是同学了。晚霞,一定会很美吧”
“那,那个……和我……一起?”
“嗯”
“晚霞……和我……?”
库蕾娅带着惊呆的表情盯着卡尔艾尔。像是魂魄从头顶跑出来了一样,失神的表情。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卡尔艾尔站了起来,面向库蕾娅。
“那个,我说,有什么奇怪的吗?我吓到你了?”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从库蕾娅的眼睛里流出的一滴眼泪。
“——诶?”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这次轮到卡尔艾尔惊呆了。
眼看着库蕾娅的脸颊被泪水浸湿了。夕阳将泪水滑落的轨迹染成茜色。没有声音,表情僵硬,只是一直流着泪。
张着嘴盯着库蕾娅一段时间之后,卡尔艾尔终于回过神来。
“诶,等,等等,我说啊,那,那么讨厌么?对不起,我道歉,没想到你这么不愿意……”
库蕾娅低着头,双手依然笔直地伸到腰边,握紧拳头用力地摇着头。眼泪从脸颊上飞散,在橙色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然后抬起脸,拼命地挤出笨拙的话语。
“不对……!不是,那个,不是这样的……从,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高兴的……”
“……?”
“……我,我被大家害怕着……一直……从小时候开始……被讨厌……一个人……所以……那个,很少……和同龄人说话……高兴的……”
库蕾娅拼命说着笨拙的话,忍耐不住哽咽起来。眼泪更加猛烈地从眼角流下,她擦也不擦,垂着手,低着头继续哭着。
卡尔艾尔不可思议似的盯着库蕾娅。
这外貌去学校的话一定会在男生中很有人气。打扮也很清秀,性格虽然有点奇怪但还不至于被人讨厌。
为什么却——很少和人说话?
被大家恐惧和讨厌?
这女孩到底哪里吓人了,完全不明白。
“我,我说啊……你,并不吓人啊!很正常。难道只是自己误以为是这样?”
“呜……呜……呜……”
端正的面孔扭曲了,库蕾娅用手使劲地擦拭眼睛。试着在哽咽的间隙中回话,却泣不成声。
卡尔艾尔仰望着苍穹。西面的天空已经染得鲜红。密云的下部也被染红,只有他的前方还残留着澄清的蓝色。
库蕾娅应该是居住在梵·威尔的。就这么哭下去的话,到家的时候都要一片漆黑了。
呼,卡尔艾尔叹息道。看着眼前这个太过笨拙的少女。然后耸耸肩,向她搭话。
“……嗯。有些明白你说的话了。乘上伊斯拉的人各自都有许多痛苦的经历。想起悲伤的事情哭了吧?”
“呜呜……呜咕……”
库蕾娅左右摇动脑袋之后,又点了两次头,擦了擦眼睛,又用力摇起了脑袋。
到底对还是不对啊。这么想却说不出口,卡尔艾尔继续说道。
“我送你一程吧?两个人坐自行车。还能边骑边看晚霞哦。我也喜欢自行车。当然,要是你愿意的话”
“……呜……呜……”
“你再哭太阳就落山了哦。要趁天黑前回去啊。明天还要去学校”
“呜呜……”
库蕾娅拼命抑制住哽咽,点了两次头。终于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了手帕擦去眼泪和鼻涕。看来是慌乱到忘记自己带了手帕。
“对,对不……对不起……我是个笨蛋”
终于说出能让人听懂的话了。
“对不起……不知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不再哭了……让你困扰了……请原谅我……”
“嗯,嗯,不对,我说,不用这样道歉的啦。你看,在伊斯拉上的第一天,难免会慌乱的。比如说我有个很笨的妹妹,今天一直都在兴奋,像猴子一样……不如说本身就是猿人吧。把我叫成草包,母控,自恋狂什么的,都是些瞎说的坏话。和我那个猴子妹妹的怪行比起来你不算什么。所以别在意”
“猴子,这样说不好吧……还有,那个……自行车……嗯……卡尔艾尔君想这样做的话……我完全没意见……还很高兴……嗯……”
“是嘛?太好了。我最喜欢骑自行车了。交通工具和高的地方,都很喜欢”
“嗯。……我也……喜欢交通工具和高的地方”
库蕾娅像开玩笑似地说道,摆出生硬的笑容。表情僵硬,很明显是硬装出来的笑容,却传达出了坚强。
长时间过着不普通生活的人,为了不让他人察觉,强装出普通的笑容。表情的里面却堆积着孤独。卡尔艾尔多多少少能够察觉。
——这女孩,说不定很像我。
毫无根据的如此认为。到底是哪相似很难说清,觉得是生下来就背负着的什么东西,和本人意志无关的纠缠不去的一些什么东西很相似。
卡尔艾尔握住自行车的把手,坐在车座上,回头对库蕾娅说。
“回去吧。你站在后面”
“……嗯”
库蕾娅站在后轮的金属架上,然后把手放在卡尔艾尔的双肩上。
“上来了?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好了”
“好,出发!”
像是要给库蕾娅打气一样大声说道,卡尔艾尔踩起了脚踏板。
两人驱车在湖岸路上奔驰。
开始的百米有些摇晃,随后找到了平衡的感觉,轻快地在路面上行驶着。
看着左手边希尔克拉尔湖的湖面,白色的湖畔道上看不到一个人。
湖的前方,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被撕碎的云朵以残缺的轮廓点缀着青铜色的天空。密云下方几道夕阳的光束朝着伊斯拉照射下去,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染成了鲜红。
卡尔艾尔、库蕾娅、自行车都在这片鲜红之中被染上了颜色。
卡尔艾尔不再踩脚踏板,而是滑行着欣赏黄昏的景色。
“好厉害。全红了”
“……嗯”
“这里就是天空吧。我们就身处天空之中”
“……嗯。天空之中”
“啊,是Lunar”
卡尔艾尔所指的前方,率领着许多空战机,飞空战舰Lunar·Balco雄大的身姿在茜色的天空中航行。布满全长260米战舰的钢铁装甲的边缘泛起了金色。从船舷伸出来的主炮塔群和围住舰桥的对空炮群控制着周边空域。
“出航仪式之后就一直像那样在伊斯拉的附近进行护卫。真可靠啊”
踩着自行车,卡尔艾尔被Lunar·Balco的雄姿给吸引住了。漆黑的轮廓将染满晚霞的天空傲然穿透,六个升力装置轰鸣着进行左回旋,超过六万吨的铁块护卫着伊斯拉。还有在周围飞舞的空战机的英勇身姿。两翼猛然张开,引擎罩反射着日光,让人觉得是飞行系学生完全不能比的训练有素的飞行编队。
“想像那样飞啊。总有一天,像那样,帅气的”
“……嗯。……我也是……”
“啊,云!”
卡尔艾尔突然惊叫起来。然后,视线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而且空气很冷。
“呼哈”
换气的同时,雾消散了。周围又变成了鲜红的世界。
左手边希尔克拉尔湖和椭圆的夕阳若无其事地端坐着。卡尔艾尔踩着自行车笑了起来。
“哈哈,冲进云里面了。不愧是伊斯拉。云居然和我们在同一个地方飘荡。库蕾娅,你看,云朵的碎片朝这边飞来了”
卡尔艾尔所指的前方,湖畔道低处的云朵朝着这边滑动。就像逼近的浪头一样,形状各异的云朵从道路的另一边朝着两人所在的自行车飘了过来。脚下像被云给清洗了一样。车轮上满是水蒸气。就像在海滩一样。看不见路面,自行车在云中穿行。
云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多。恐怕是有大块的层云和伊斯拉处在同一个高度吧,蕴藏着晚霞颜色的云绒毯,不知何时在两人的脚下无限铺展开来。
“呜哇!”
“哇”
两人不禁同时发出了感叹。地表完全被空中的绒毯所覆盖,不止路面,连湖面都已经看不清了。
“我们,是在云的上面跑吧”
库蕾娅今天第一次用清楚的声音说道。
“好厉害好厉害,自行车在空中飞!”
卡尔艾尔也兴奋地回答道。
就像字面意思一样,两人骑着自行车在空中翱翔。
被车轮撕开的云溅起水蒸气的飞沫,闪烁着金[x]的光芒,起舞的水粒们谱写着各自的旋律。从天空的低处水平照射过来的光线,在云中,在各自的波长上编织出的七彩,在地面上成了华丽的刺绣。自行车在这光、水、风的奔流之中笔直地前进。
“我也许喜欢伊斯拉”
卡尔艾尔不经意小声说道。
“我也是”
把手放在卡尔艾尔的双肩上,库蕾娅也陶醉地说道。
没有污浊,一片澄清的天空,它的清冽对库蕾娅的意识起了作用。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库蕾娅自然的把放在卡尔艾尔肩上的手松开了。
库蕾娅两脚踩在后轮的金属架上,以直立的体式在云海之上飞翔,双手像翅膀一样平展着。
就好像那双不可靠的翅膀要从这里起飞一样。
卡尔艾尔一边骑着自行车,转过头看着摆着十字姿势的库蕾娅。
屏住了呼吸。
库蕾娅张开双臂在云与云之间飞翔着。像白绸缎一样的水珠折射着晚霞的颜色,染在黑发和身体上,消去了旋涡状的彩虹,飞到库蕾娅的身后消散开来。
将光和水当作仆人,身披伊斯拉的风,库蕾娅拥抱着这个流动的世界。
嘴巴突然张开,卡尔艾尔就这么看着后面骑着车。被吸引住的双眼不曾从库蕾娅身上移开。
心被抽了出来。
库蕾娅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盯着远方天空的一点,把十字状的影子伸入云海之中,像是要把自己丢弃给世界一样。
在库蕾娅背后飞翔的Lunar·Balco,看起来就像她的从者一样。库蕾娅的身姿就是这么地突出。别说Lunar·Balco了,连伊斯拉本身都像是库蕾娅的附属物一样。
——王的孤独。
这时卡尔艾尔的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了这样的话语。
一个人在奇哥·布艾尔德离宫吃饭的小时候,无数次被母亲和家庭教师叮嘱过的话。这句话不知为何通过库蕾娅,从记忆的边缘苏醒了。
茫然自失的时候,突然——
“——呜哇!?”
“呀!?”
伴随着冲击,自行车往前倾,后轮跳了起来。两人束手无策,被甩到了自行车的前方。
一瞬间的漂浮感之后,卡尔艾尔听到远方传来了巨大的水沫飞溅的声音。
雾渐渐地消散。
淡虹色的绒毯被撤去,湖出现在两人周围。
短暂的梦结束了,又回到了平时那平淡无奇的时间。
摔翻的自行车,朝向天空的后轮哗啦哗啦地转动着并垂下银色的泪水,显得如此孤单。
变成落汤鸡的卡尔艾尔和库蕾娅,发尖滴着湖水的同时,互相看着对方。
这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偏离了道路,掉进了希尔克拉尔湖。因为云的缘故完全看不清脚下,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两人都在浅滩上坐下,水底的泥在屁股下被搅乱,在透明的水中翻腾,在湖面形成波纹扩散开来。
演出梦幻的层云不知去向了何方,地表重新出现在视野中。西面天空的低处泛着金[x]的余辉。
迷糊地看着对方的脸,噗,卡尔艾尔突然笑了起来。
库蕾娅也扑哧一笑。
“搞砸了呢”
“掉下来了”
卡尔艾尔啊哈哈的笑了。库蕾娅也小声笑了起来。全身已经湿透,干脆破罐子破摔,卡尔艾尔在湖面上蛙泳起来。水温不冷也不热。游泳时回头看了看库蕾娅,一直僵硬的表情舒缓了下来,浮现出了清澈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心脏的鼓动变得更加强烈。对库蕾娅在笑这件事感到无比高兴。希望让她更多地展现出笑容。
“看招”
卡尔艾尔将用手舀起的水朝库蕾娅泼去。
“呀”
库蕾娅发出了短暂的惊叫。然后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嘿”
双脚踩着水底站了起来,学着卡尔艾尔,将舀起的水拼命向他回敬。
“哈哈”
卡尔艾尔破颜而笑,来了劲将舀起的水吧唧吧唧地朝库蕾娅泼去。用双手护着脸避开水沫,库蕾娅也开心地笑了,看准间隙用一只手进行反击。
库蕾娅没有皱褶的白衬衫和深蓝裙子也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纤细的身子上。即使这样库蕾娅还是摆出笑容,向浅滩移动的同时继续向卡尔艾尔泼水。
这时——库蕾娅的双脚一滑。
眼前的卡尔艾尔飞速的从视野下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晚霞。
“诶?”
“危险”
卡尔艾尔立刻前倾,左手撑在库蕾娅的脑袋后,右手环抱在她的腰部,将就要摔倒的她在刚要接触湖面的地方抱住了。
库蕾娅那映照出依然泛红的天空颜色的眼瞳,就在卡尔艾尔的眼前。
透明的眼神。虹膜的色彩很深,闪烁着比星空更加璀璨的光芒,在深处沉淀着悲伤。
然后不知为何,库蕾娅那与生俱来的孤独从她的眼瞳传达了过来。
内心的深处被紧紧的揪住,挤出不知名的感情,压迫着脊椎。
激烈,安静,痛苦,愉快,任性,纯洁——
将相反的感觉混杂在一起的感情。
这种感情变成清冽的电气信号从感觉神经迸发而出,传至全身的细胞,心里不自觉地低语道。

将这个女孩的痛苦,悲伤,与生俱来的痛苦,让我来背负吧——

没有经过思考,却抑制不住这样祈祷。
库蕾娅野葡萄色的眼瞳摇曳着,可爱的樱色嘴唇表现出困惑,含糊的说道。
“谢谢……”
“……”
“谢谢……”
卡尔艾尔无法把自己环抱着库蕾娅的手松开。希望这种状态再维持一下。她的双脚虽然已经踩到水底了,再一下下,就这样。
“卡尔艾尔……君?”
就这样被抱着,库蕾娅困惑地喊道。但是卡尔艾尔没有回话,只是笨拙地把双手绕到她的背上,一动不动,想要抱紧这纤细的身体。
“你……没事……吧?”
就这么被抱着,库蕾娅呆站在那,朝着抱紧自己的少年说道。
但是没有回话。
库蕾娅闭上了眼睛。
从湿透的衬衫对面传来了卡尔艾尔的体温。一动不动地感受他心脏的鼓动。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却并不讨厌。反倒觉得是被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抱着一样觉得安心。
也许希望就这样被谁拥抱着也说不定。
也许希望有人能像这样接受我的存在。
卡尔艾尔君心中的某处感受到了这个愿望,所以才像这样默默地抱着我吧。他受伤的心灵能透过湿透的衣服感受到。

所以——就这样子,再一下下。一点也好,如果我能治愈这个人的伤痛。

就这样将双手笔直地伸到腰边,少女任凭少年拥抱着。
眼睛没有睁开。
湖水浸到膝部,两人一动不动。风也停了。只有天空的颜色随着夜晚的降临,不再鲜明。

骑士团居住区梵·威尔与平民居住区圣德修阿尔由一条市建道路连接着。以建造在两个区域正中间的「艾吉恩特之门」作为起点,通往梵·威尔的是一号市道,通往圣德修阿尔的是二号市道。
卡尔艾尔和库蕾娅的自行车一直沿着二号市道行走,在艾吉恩特之门前停了下来。
周围是草原。被嫩草覆盖的略带起伏的地面被暮色吞没,其它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伊斯拉的风在呼啸着。
“那个……刚刚对不起”
卡尔艾尔诚心地低下了仍然湿透的头,向库蕾娅道了歉。
双脚放到地面上,衣摆同样在滴着水的库蕾娅不可思议似地歪起了脑袋。
“诶?”
“不,那个……做了像小孩子一样的事。对不起”
卡尔艾尔为什么道歉,库蕾娅不是很明白。
“不,不用……那个……我很……高兴”
“嗯,嗯。我也是……但是有点闹过头了。我反省。真的很抱歉”
卡尔艾尔低着通红着脸,难为情地说道,
“……明天,学校见。再见”
逃似也地跑开了。
见他要跑走,库蕾娅朝着他的背影,慌张地投去想到的话。
“那,那个,谢谢你抱了我”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猛的这样说道。
准备逃走的卡尔艾尔稍微绊了一下,投去像是看着外星人的眼神,然后生硬地挥着一只手,沿着二号市道飞奔而去。
库蕾娅朝着远去的背影挥了三次手之后,握住自行车的把手转向梵·威尔的方向。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知怎么一下没了自信,自言自语之后驼起了背,低着头,坐在了车座上。

“我会不会被认为是怪人啊”
夜色已经越来越浓,卡尔艾尔喘气跑着,自言自语道。
但是,我虽然奇怪,那女孩也相当,不,是非常奇怪。
“有趣的女孩”
边跑边小声说道。将刚刚发生的事在脑内再回顾一遍。结果心脏又悸动了起来。对明天在学校和库蕾娅见面期待的不得了。
“还说了谢谢你抱了我”
卡尔艾尔变得笑眯眯的。真是奇怪的致谢。但是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反倒很高兴。将愉快的心情转移到脚步上,跑得更快了。
老实说,乘上伊斯拉之前还是忧郁的心情占了上风。
自己的意志被完全无视,被形势所迫移居到这个岛上,连目的地都没有的旅程。现在仍然难以接受,牢骚和不满也不停在胸口蠢蠢欲动。
但是,现在——
开始觉得这个旅程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搜集自己不满的东西进行抱怨虽然简单,但是做这种事也只会让自己心情忧郁,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相比之下,寻找能让自己快乐的东西,积极地面对以后的日子,对自己来说肯定是更好的。希望朝着这积极的方向,改变自己的心态。
“这样也挺好的”
卡尔艾尔这样说给自己听。为自己做到了至今为止做不到的思考方法感到有些得意。
“库蕾娅·克鲁斯”
在口中玩味着这个名字,成为转变自己顽固观念契机的少女的名字。
然后无意识的浮现出笑容,明亮清爽,娇嫩的感情从心中涌了上来。
光是想起库蕾娅那清澈的笑容,就变得坐立难安。
“库蕾娅·克鲁斯!”
跑着跑着抬起了头,对着伊斯拉的天空,大声呼喊今天初次遇到的少女的名字。
天空以它无限广阔的胸怀紧抱住这个名字。几颗明星在闪烁,眺望远方,伊斯拉的航路上,恒星艾蒂卡独自冲破黑暗——



占据着伊斯拉中央厅舍最上层的房间被叫做「风之间」。
舒适宽敞的空间内,照明设施合理地分布着,侧壁上是间接照明,天花板上吊着豪华的装饰烛台,琥珀色的光冰冷地投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被十字的窗棂分开的装饰窗面对着厅舍前庭。透过这些窗子在白天能望见骑士团居住区梵·威尔,伊斯拉空艇骑士团使用的梅尔克里乌斯飞机场和梵·威尔军港。
但是在窗外景色被涂上夜色的现在,映照在玻璃中的不是舒展的伊斯拉景观,而是变成落汤鸡垂着脑袋的少女,和依然挺着胸朝别的方向送去严厉眼神的小个中年女性。
衬衫的下摆依然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库蕾娅默默低着头一动不动。那样子就算说是风之间的一件装饰品,你也会相信的吧。就像是做得不好的雕刻品一样静止在那。
中年女性和库蕾娅几乎一样,身上穿着正合适的白衬衫和深蓝裙子,神经质似的用指尖推了推两端上翘的银边眼镜的镜框,从瘦得能看见动脉的胸口发出刻意的叹息,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傲然抬起下巴,喉咙上青白的血管也显现出来,张开像干葡萄皮一样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训斥道。
“第一天就这副模样,以后你还想搞出什么来”
面对这些冰冷的话,库蕾娅没有任何反应。
“你应该发誓过会遵守门限的。你的誓言去哪了?”
“……”
“你的,誓言,去哪了?”
“……十分……抱歉……”
“不能遵守誓言的话,我也只能放弃遵守和你的约定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会注意……尽量不再发生……这种事”
看着花岗岩的地板,库蕾娅颤抖的说道。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虽然是被限定在伊斯拉内的一点点自由,对库蕾娅也如同宝物一般。
名为主管的监视人,乌尔希拉伯爵夫人像看着胆小的小动物一样漠然地观察着库蕾娅,更加变本加厉地进行责骂。被不带感情的话语折磨着,库蕾娅变得更加害怕。库蕾娅的一举手一投足会对多少人产生影响,造成麻烦,不停灌输着这样的思想……实际的目的却是希望冻结库蕾娅的心灵,然后慢慢的扩大范围,因为你拥有自己的意志会对伊斯拉的全体居民造成多大的损害,最终得出这次旅途也会悲惨收场的结论。让库蕾娅完全的相信这些事,将15岁的少女本来应该拥有的生气完全抹杀,这是乌尔希拉伯爵夫人被赋予的使命。夫人为了达成使命,今天也像这样不停的活动着泛紫的嘴唇,喷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切碎库蕾娅的精神,消沉库蕾娅的意志,折磨库蕾娅的灵魂。
库蕾娅一直低着头,有时,会回复一些固定的道歉的话。几乎没有动,只是像机器人一样道着歉。
对这种对待已经习惯了。也知道对应的方法。
对投来的话语,当成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声音就好了。
这是阵雨的声音。在玻璃对面吼叫的猛兽的声音。是谁的收音机。
和我没有关系。传不到。没有危害。
这样说给自己听,等着雨声结束。等着猛兽疲劳。等着电台放送的结束。库蕾娅不一会儿就等到了。
“路易斯提督和雷欧波尔多骑士团长预定今晚过来参观。赶紧去换衣服。为了伊斯拉的未来,千万不要对那两位无礼”
听完乌尔希拉伯爵夫人的话,四个侍女像亡灵一样靠近库蕾娅。库蕾娅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直看着地板一动不动。侍女们伸出八只手,将库蕾娅湿透的衣服当场脱去。
两个侍女用浸在热水里的毛巾擦拭库蕾娅的身体,剩下的两人恭敬地为库蕾娅换上内衣,在脑袋和手上装上装饰品,换上下摆很长的白色上衣。
然后为了更加的展现出神圣感,将白银的假发编进库蕾娅的头发里。
库蕾娅任由摆布,对自己发生变化的外观毫无兴趣,一直盯着地板。
就像往常一样,命令自己。

——变身。

接着,从小时候开始花费长久的时间训练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从意识深处站了起来。
被大家所需要的自己。
引导大家的自己。
惩恶扬善的另一个自己。
呼唤风的少女。
统领风的处女王。
神圣阿尔迪斯特的爱女。

——我是妮娜·温特。

库蕾娅慢慢的抬起了头。
被十字的窗棂分开的窗子上映照出的已经不是库蕾娅·克鲁斯。
泰然站在那里的只有曾经「风之革命」的标志,将拉·伊尔皇家逼向灭亡的呼唤风的少女,妮娜·温特。
漆黑的玻璃镜上,映照出可爱的野葡萄色眼瞳。
眼瞳和恒星艾蒂卡重叠在一起,像是在镜子底部进行了二次曝光。

——朝着世界终结的地方。
突然在妮娜的心中,萌生出像是艾蒂卡在低语的声音。
那是从超越自己意志的地方传来的话语。为什么会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妮娜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声音再一次清晰的在心中响起。

——朝着大海和天空融合的地方。

“走吧”
妮娜这样催促着乌尔希拉伯爵夫人,率领着侍女们,舞动着长长的下摆朝着大食堂走去。
走出风之间之前,妮娜再次回头看了看艾蒂卡。透过脆弱的玻璃镜,能看到它永恒的光芒穿透青紫色银河的中心。
这次用自己的意志,无声地对艾蒂卡说道。

——朝着天空的边际。

第一卷完

5

主题

71

存在感

13

活跃日
 3 

SOS团新手

7楼
发表于 2010/02/06 | 编辑
剛剛看完追忆,杯具中

強烈希望這卷是happ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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